她立刻凑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疼不疼?渴不渴?”
沈鲸川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视线聚焦在母亲憔悴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别急别急,医生说还不能多说话,刚做完大手术呢。”
沈海生也立刻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眼中也满是后怕和关切。
他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润湿儿子的嘴唇。
沈鲸川的目光缓缓移动,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人——许昭。
她正站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一个刚洗好的水果盆,水珠还挂在上面。
看到他醒来,她脸上立刻绽放出巨大的惊喜,眼睛亮晶晶的,但随即又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无法化开的愧疚和心疼。
她快步走过来,却又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似乎不敢靠得太近。
“沈鲸川…你醒了,太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鲸川看着许昭。
几天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不少,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没休息好。
她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不再是平时那种精致的样子,却多了一份真实的关切。
他看到她放下水果盆,熟练地去查看床头的监测仪数据,又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了很多遍。
“许昭…”沈鲸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微弱。
“…这几天…辛苦你了…”
他看着许昭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歉意。
他知道,自己昏迷的这几天,父母从遥远的海岛赶来,人生地不熟,语言沟通都可能有些困难,医院里里外外的事情,肯定多亏了许昭在张罗。
而这只是因为她喜欢自己而已。
许昭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
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走到床边,轻声说:“不辛苦,你能醒过来就好。”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整理着被子。
“叔叔阿姨才辛苦,他们几乎没合眼…赵家…赵家这次动作很快,请了国内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过来给你做的手术,听说手术很成功…”
提到赵家,沈鲸川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以及那些混混惊慌失措的脸。
他大概猜到了后续。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许昭身上。
她正小心地拿起一个苹果,准备削皮。
她的手指纤细,动作却很稳。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沈鲸川心里默默地想。
漂亮、善良、家境优渥,却丝毫没有骄纵之气,反而在这个时候,不离不弃地守在这里,做着这些琐碎的、甚至有些脏累的看护工作。
她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虽然这次是因她而起,但是仔细论起来,跟她本质上并没有关系。
赵子豪喜欢她,这是她不能控制的。
赵子豪要教训他,这件事她也并不知情。
相反她知道后,一直尽心尽力在医院照顾自己,忙上忙下的。
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和歉意包裹了他。
他喜欢她吗?
或许是有些好感的,她的阳光开朗曾经像一缕清风拂过他因身体而有些阴郁的心境。
但他更清楚两人之间的鸿沟。
他的身体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他的家庭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他的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拿什么去回应这样一份纯粹而炽热的感情?
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下一次发病会在什么时候。
接受她,对她而言,太不公平了。
他的拒绝,本意是想保护她远离自己这个“麻烦”,却没想到反而给她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和伤害。
“许昭…”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嗯?”许昭抬起头,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皮垂下来。
沈鲸川看着她清澈却带着疲惫和担忧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
为他给她带来的麻烦,为她此刻的操劳和担忧,也为他无法回应的心意。
许昭听懂了他未尽的言语。
她低下头,继续削着苹果,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水光。
她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不要紧”,只是默默地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碟子里,递到他母亲陈秀莲手中。
“阿姨,沈鲸川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但是你们还是要吃的。”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
陈秀莲接过碟子,看着许昭,眼神复杂。
她感激这个女孩的付出,但也无法忘记这场无妄之灾的起因。
最终,她只是低低说了声:“谢谢你,许同学。”
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弥漫在几人之间那沉重而复杂的空气。
沈鲸川看着许昭安静地坐在一旁,整理着带来的书籍和日用品,那份温柔和坚持,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他无力而歉疚的心上。
他知道,有些鸿沟,不是靠善意和努力就能跨越的,尤其是当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掌控的时候。
半个月后,沈鲸川回到了自家所在的月影湾小岛上。
小岛成椭圆形,中间低,三侧是起伏的山,中间是一个葫芦样式的湖泊连通大海。
小岛上的人们围绕着湖泊和山脚建房子。
沈鲸川家就在靠近入海口的葫芦肚子处,背后是和缓的山坡,前面是一大片沙滩,然后就是湖泊,自家的小渔船就停在湖泊里。
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味,吹拂着沈家低矮的瓦房。
屋前晾晒的渔网在阳光下散发着海藻和鱼干的气息。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不同于城市医院的喧嚣,带着一种原始的、略带苍凉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