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的表面在上午明亮的阳光下,流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梦幻般的七彩光泽。
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像把彩虹揉碎了,又用最纯净的油脂浸润过,层层叠叠地晕染在贝壳光滑的弧面上。
随着角度的细微变化,那光芒流转变幻,时而像深邃的星空,时而又像最纯净的极光。
阳光仿佛在它表面跳舞,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嘶…”沈海生先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那湿漉漉、流光溢彩的壳面,入手温润微凉。
他活了半辈子,大半时间在海上,见过的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也不少,但眼前这个…
“这…这是个啥玩意儿?真他娘的…好看!”
沈鲸川也蹲了下来,完全被这意外收获的美丽震撼了。
他伸出手,轻轻将它拿起来。
贝壳比想象中要沉一些,壳质异常坚硬厚实。
那变幻莫测的七彩光芒就在他掌心流淌,美得不似凡物。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喜爱和惊奇:
“爸,你看!这颜色…太神奇了!”
沈海生皱着眉,凑近了仔细打量,粗糙的手指划过贝壳边缘光滑的曲线,又敲了敲坚硬的壳面,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困惑和不解:
“是好看…可这玩意儿…不对劲啊!”
他指着那还挂在贝壳边缘的鱼钩,又指了指深蓝的海水:
“怪事!这贝壳这么大,这么沉,壳面这么光滑,你钓钩是怎么挂住它的?它又不是鱼,没嘴咬钩!
再说,这种贝壳一般都埋在沙里或者贴在礁石缝里,你钓竿甩出去那点线,能挂到礁石上的贝壳也就算了,可这…”
他拿起贝壳,对着阳光仔细看,壳面完整无瑕,根本没有被鱼钩挂伤的痕迹。
“奇了怪了,它就像是…自己跑到你钩子上来的?”
沈鲸川也意识到了这个矛盾。
他回想刚才的手感,那拉力虽然沉,但确实没有挂底的那种生涩卡顿感,反而有种…被什么牵引着的顺滑?
他看着父亲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写满的、属于老渔民的、对海洋规律的笃信和此刻被打乱的困惑,再看看掌心这枚在阳光下仿佛蕴藏着一个小宇宙的七彩贝壳,心头也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
沈鲸川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温润如玉、流光溢彩的壳面。
“就是…钓着钓着,它就上来了。”
海风拂过,吹动沈鲸川的额发。
他低头看着掌心这枚美得惊心动魄、来历又透着诡异的贝壳,阳光在它表面跳跃,仿佛有生命一般。
父亲沈海生还在旁边兀自嘀咕着“邪门”、“没见过”,而沈鲸川的心,却像被这七彩的光芒轻轻叩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和莫名悸动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
九点钟了,父子俩准备回程了。
引擎的节奏仿佛与海浪的起伏合拍,“突突”声在海天之间回荡。
沈鲸川依旧坐在他的旧木桶上,只是心思早已不在那根闲置的钓竿上。
那根钓竿随意地靠在船舷边,鱼线松松地垂入水中,仿佛也被这宁静的归途感染,不再期待任何收获。
沈鲸川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手中那枚流光溢彩的贝壳上。
他把它放在掌心,迎着阳光。
贝壳的七彩光芒在金色的背景下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变得更加瑰丽奇幻。
那层叠变幻的色彩仿佛活了过来,随着船身的轻微摇晃,在他掌心里流淌、旋转。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贝壳表面异常的光滑和温润,像是上好的暖玉,却又带着海洋赋予的独特凉意。
他细细地摩挲着贝壳边缘流畅的弧线,感受着那坚硬的质地下似乎蕴含的某种奇异能量。
偶尔,他会把贝壳举到眼前,透过它变幻的光晕去看阳光,看被染成洁白的云朵,看父亲在船头忙碌的的背影。
世界在那小小的七彩透镜里,呈现出一种朦胧而梦幻的美。
沈海生收好了渔具,将最后一点渔获归置妥当,用海水冲洗着甲板。
水花溅起,在夕阳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他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沈鲸川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掌心里的贝壳,嘴角不自觉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放松的微笑。
沈海生看着儿子的侧影,看着他脸上那久违的、纯粹因为某样东西而流露出的喜爱和宁静,心中那点关于贝壳“邪门”的嘀咕,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管它怎么上来的呢?能让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糟心事,这东西,就是个好东西。
他走过去,在儿子旁边蹲下,甲板上的水渍还没干透。
他看了看贝壳,又看了看儿子专注的脸,粗声问了一句:
“还拿着呢?稀罕成这样?”
沈鲸川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把贝壳往父亲眼前又送了送:
“爸,你看,对着光看,里面好像还有更细小的纹路在闪光,像…像星星掉进去了一样!”
沈海生凑近了,眯起老花眼仔细瞧。
阳光下,贝壳内部那层珍珠质确实闪烁着极其细密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随着角度的变化若隐若现。
“嗯,是挺花哨。”他哼了一声,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收好吧,别掉海里了,这东西看着金贵。”
“嗯!”沈鲸川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贝壳握紧了些,仿佛握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不再对着光看,而是把它轻轻揣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靠近心脏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还能感觉到贝壳温润的触感和那份奇异的安心感。
渔船破开波光粼粼的海面,朝着港湾驶去。
沈鲸川靠在船舷边,手轻轻按着口袋的位置,感受着贝壳的存在。
沈海生掌着舵,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码头和岸边妻子可能已经翘首等待的身影,又瞥了一眼儿子安静放松的侧脸,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