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陷的尘埃落定,小北沟村在老敖与张老道的有意引导下,将老坟圈子的异动归咎于“沼气爆炸”和“年久失修的古墓塌陷”。恐慌逐渐平息,生活重回轨道,只有那片明显下陷、被暂时划为禁区的土地,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不为人知的恶战。
王清阳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不同于普通的高烧昏沉,他的意识被困在光怪陆离的残象回廊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扭曲虫影,冰冷的窥视之眼潜伏在黑暗角落,祭坛崩毁时爆发的混乱能量流反复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这是强行催动心镜之力,又引动白瑾仙缘投影对抗高阶邪术必然承受的反噬。
李素芬守在床边,以泪洗面。王大川蹲在门槛上,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深深的忧虑。
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股清冽如山中寒泉的气息自王清阳眉心祖窍无声漫开,驱散了意识中最后的混沌与低语。他仿佛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眸蕴月华的灵狐虚影,在他识海中优雅地踱步,所过之处,混乱的残象如冰雪消融。
‘心镜非镜,映真破妄。劫缘相生,砥砺锋芒。’
白瑾的意念依旧冰冷简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仅抚平了他精神上的创伤,更让他对体内那缕月华仙力的流转有了全新的感悟。一段关于如何以月华之力缓慢消磨、封印镜魔印记,以及更精妙运用灵视的法门,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天光已亮。高烧退去,身体虽虚弱,眼神却如被泉水洗过般清澈坚定。他能感觉到,自己与体内那神秘的仙缘之间,那道无形的桥梁变得更加稳固。那面心镜,也更加凝实。
“妈,我饿了。”他沙哑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再无迷茫。
休养期间,林雪每日都来,有时带着一碗温热的鸡蛋羹,有时是几颗红透的山里红。她不再追问那夜的细节,只是安静地陪着他,或是帮他翻阅张老道留下的那本泛黄笔记,辨认着上面晦涩的符文与药草图谱。少女的陪伴,是这片沉重底色上一抹难得的暖色。
老敖与常天龙也时常过来。常天龙检查了他的恢复情况,难得地点点头:“底子打得不错,仙家缘份护着,死不了。不过小子,别高兴太早,长春那潭水,可比这小河沟深多了,也浑多了。”
老敖则带来了更具体的消息:“巢穴清理干净了,那祭坛的核心碎片上残留的坐标指向非常明确,就是长春。而且,根据常爷麾下探马从附近几个乡镇汇总的消息,近两个月,确实有一个形容佝偻、穿着灰布褂子的‘收山货的’在活动,行踪诡秘,与孙寡妇描述吻合。”
他顿了顿,面色凝重地看着王清阳:“清阳,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他费尽心机布下镜像祭坛指向长春,所图绝非小事。我们必须在他造成更大危害前,找到他。”
王清阳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重重点头:“我明白,敖伯伯。”
离别的气氛,随着他身体的康复而日益浓重。
这天黄昏,他感觉好了许多,与林雪并肩走在村外的田埂上。夕阳将稻穗染成一片金黄,远处传来归巢倦鸟的啼鸣。
“清阳哥,”林雪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田埂边一簇摇曳的狗尾巴草,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你……一定要去吗?”
王清阳看着少女被夕阳勾勒出柔光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想离开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不想离开父母和她,但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祭坛镜面中扭曲的城市景象,以及白瑾那句“劫缘相生”的冰冷告诫。
“嗯,”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长春的方向,“那个坏人带着邪术去了城里,不知道会害多少人。我……我不能不去。”
林雪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滑落。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红布仔细缝制的小小护身符,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诚意的“安”字,塞到王清阳手中。护身符带着她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阳光与艾草混合的气息。
“这是我娘教我绣的……里面放了朱砂和庙里求来的香灰。”她声音哽咽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你……你带着它。”
王清阳握紧这枚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护身符,喉咙发紧。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分享了他所有秘密与恐惧的少女,一种混合着保护欲与离愁别绪的情感在胸中激荡。
“雪儿,”他郑重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承诺,“我会小心。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夕阳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仿佛要将这告别的瞬间烙印在苍茫的暮色里。
出发前夜,王清阳再次踏入土地庙。
张老道在摇曳的油灯下,将一枚触手温润、色泽沉黑的木质令牌推到他面前。令牌样式古朴,正面刻着“土地敕令”,背面则是繁复的云纹。
“这是老道我以本地土地香火神力蕴养多年的‘安土地令’,”张老道神色肃然,“你带在身上,关键时刻或可借得一丝地只庇护,稳固心神,抵御污秽。切记,城隍不同土地,都市之人心,更非乡野之精怪可比。遇事三思,谋定后动。”
“多谢师父!”王清阳双手接过令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沉静厚重之力,深深叩拜。
翌日,晨雾未散。村口,王大川和李素芬强忍泪水,一遍遍整理着儿子的行装。林雪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晨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她没有挥手,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着那个即将远行的少年。
王清阳背起行囊,里面装着简单的衣物、张老道的笔记和令牌、林雪的护身符,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名为责任与宿命的行囊。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晨霭中若隐若现的村庄,看了一眼父母殷切又担忧的面容,看了一眼槐树下那道纤细却坚韧的身影。
他转身,走向等候在路边的老敖与化作寻常老叟模样的常天龙。
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怀中那面一直沉寂的古铜镜,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预示般的寒意,镜面边缘,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流光,一闪而逝。
王清阳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少年的身影,终是消失在通往山外的晨雾之中。
小北沟的篇章暂时合上,但真正的暗流,已指向那座遥远的城市。仙缘与劫难交织的路,才刚刚开始。
(老铁们动动发财滴小手点点关注,你的关注与评论是我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