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悦耳、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如同玉珠落冰盘,却又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清晰地从王清阳幼小的身体里发出。
伊万诺夫的手死死按在枪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衣。他经历过无数生死场面,却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而恐怖的压迫感——仿佛被一头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兽凝视,连血液都要冻结。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王建国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想扑上去抱住儿子,却被那股无形的、冰冷的灵压逼得无法靠近,只能徒劳地伸着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瘫倒在地的老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狂热和敬畏的神情,他艰难地以头触地,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白山…晚辈敖崑…冒死以灵媒符…恭请大教主法驾…实因事关重大…苍生危殆…恳请大教主…垂怜…一看…”
“王清阳”——或者说,暂时借用了他身躯的那位存在——缓缓低下头,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竖瞳扫过老敖,淡漠的目光在他呕出的鲜血和萎靡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
“…敖家的小子…倒是还剩几分硬气…”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一丝最初的漠然,“…可惜…法脉残破…寿元枯竭…强行动用这‘通灵符’…嫌命长么?”
老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若能阻此大劫…晚辈…死而无憾…”
“哼。”一声轻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嘲弄,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那存在不再看老敖,而是缓缓抬起“王清阳”的小手。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仿佛还不习惯这具弱小稚嫩的躯壳。但当那小手抬起时,指尖仿佛萦绕着一层肉眼难以捕捉的、氤氲的月华清辉。
指尖凌空,对着虚无处轻轻一点。
嗡——
空气中仿佛泛起一道无形的涟漪。医务室内弥漫的冰冷灵压骤然收束,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威慑,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形无质却锐利无匹的“意念”,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雪原,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瞬间投射向远方鬼哭岭的方向!
伊万诺夫和王建国甚至产生了错觉,仿佛看到“王清阳”那双琥珀竖瞳的深处,倒映出飞速掠过的冰雪森林、扭曲的地层、以及最终…那深埋于极寒冰狱之下的、巨大而冰冷的金属轮廓!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王清阳”的小手缓缓放下。那双竖瞳之中,万年不变的冰冷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像是平静的湖面落入了一颗微尘。
“…原来如此…”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了然,以及…一丝更加深沉的凝重,“…以污秽之魂…蚀刻‘镇阈’…妄图撬动‘归墟之隙’…真是…不知死活…”
她的用词比老敖更加古老和精准(“镇阈”显然指那金属巨物,“归墟之隙”指那个洞),语气中的蔑视如同看待试图撼动大山的蝼蚁。
“…大教主…”老敖急切地抬头,“…可能阻止?…”
那存在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竖瞳微微转动,似乎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镇阈’已被侵蚀近半…核心符箓黯淡…仅凭蛮力…或寻常术法…已难逆转…”她冷静地陈述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需以至纯之灵…或同源之力…注入核心…暂时驱散污秽…加固封印…”
她的目光,缓缓地、最终落回了昏迷的王清阳…或者说,是她自己所暂居的这具躯壳之上。那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冰冷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
“…至纯之灵…同源之力…”老敖喃喃重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您是说…清阳他?!不行!绝对不行!他还是个孩子!他的魂魄承受不住!”
那存在没有理会老敖的惊呼,琥珀色的竖瞳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这具身体的内在。仿佛透过血肉,看到了那先天不稳却异常纯净的魂魄,看到了那与生俱来、与她深深纠缠的“仙缘”烙印,也看到了那根正在微微发烫、与她隐隐共鸣的老祖宗灵须…
“…是他的血脉…亦是他的宿命…”那冰冷的声音里,似乎染上了一丝极其遥远的、如同叹息般的回音,“…亦是…吾之…劫数…”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了千年的分量。
就在这时!
“王清阳”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那张暗黄色的灵媒符无火自燃,瞬间化为飞灰!
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中,冰冷威严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的痛苦和迷茫。
“呃啊…”王清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中的异象彻底消失,恢复了原本的黑褐色,随即紧紧闭上,再次陷入昏迷。周围的灵压和寒气也瞬间消散无踪,只有墙壁上残留的白霜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仿佛刚才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只是短暂地投下了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清阳!”王建国终于能扑过去,一把抱住儿子,感觉到他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心都碎了。
老敖挣扎着爬过来,检查了一下王清阳的状况,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力竭…仙家法念离开了…幸好…幸好没直接抽干他的元气…”
伊万诺夫也终于从那恐怖的威压中解脱出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大口喘着气,看向老敖和王清阳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一丝敬畏。
“…她…她说了什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伊万诺夫急切地追问,虽然只听懂了一部分,但明白关键就在那个孩子身上!
老敖面色惨然,抱着昏迷的王清阳,声音苦涩:“…大教主说…需要‘至纯之灵’或‘同源之力’注入那‘镇阈’的核心…才能暂时驱散污秽,加固封印…”
他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地盯着伊万诺夫:“…那‘至纯之灵’…指的就是我这侄孙!他的魂魄天生纯净,又与地底那东西…或者说与封印它的力量有着某种同源性!他是最合适的…也是唯一的‘钥匙’!”
“…但那就是送死!”老敖低吼道,“…以他现在的状态,靠近核心的瞬间,就会被那狂暴的能量和污秽的生魂撕碎!就算侥幸成功,他的魂魄也必然遭受重创,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伊万诺夫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希望近在咫尺,却要用一个孩子的命去换?!
而就在这时,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紧张的俄语呼喊!一个士兵猛地推开门,脸色惊惶地对伊万诺夫报告:
“长官!紧急情况!监测站报告!鬼哭岭地下能量指数再次急剧飙升!已经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两百!而且…而且边境线对面,中国一侧,观察到有不明身份的队伍正在快速接近边界!看装束和动作…不像是军队,也不像是普通人!”
屋内的三人脸色同时大变!
地下的危机彻底爆发了! 而中国一侧的来人…是敌是友?是“影爪”的同伙,还是…察觉到此地异常的…其他存在?
绝境,从未如此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