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宜修指尖捻着丝线,正为腹中孩儿缝缀小衣,细密针脚里满是柔意。她垂眸抚过微隆的小腹,唇角漾开慈爱笑意,可这暖意未及眼底,便被剪秋的禀报打断。
“娘娘,昨儿那边回禀,诸事皆按计划推进,想来不出几日,她便要动了。”
宜修抬眸,笑意转淡,只余一丝冷然:“再加把劲,好戏早些开场,才够有趣。”
“是。”剪秋躬身退下,殿内复归寂静,只剩针线穿过布料的轻响,与方才的温情判若两人。
承乾宫里,因甄嬛有孕,炭火添得格外足,冬日的寒气被挡在窗外,殿内暖融融的。流珠见浣碧愣在廊下,忙唤道:“浣碧,发什么呆?快进来伺候小主用膳!”
浣碧回神应了声,快步踏入内殿。此时槿夕正端着一碟酸梅糕,笑着对甄嬛说:“小主尝尝这个,是皇上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最能缓解孕吐。”
甄嬛拈起一块入口,眉梢弯起:“味道确实好。”
“皇上待小主是真上心,”槿夕笑着感慨,“您有孕不能侍寝,他还常过来陪着。”
甄嬛眼底漾着柔波:“皇上的心意,我都懂。”
话音刚落,小允子掀帘进来:“小主,苏公公来了。”
苏培盛紧随其后,躬身行礼:“给菀贵人请安。皇上吩咐,晚些会过来陪您用晚膳,还请小主预备着。”
“有劳公公跑一趟,”甄嬛温声道,“也替我告诉皇上,国事繁忙,务必保重龙体。”
“奴才记下了。”苏培盛又躬身退去。
甄嬛转头对槿夕道:“晚上皇上要来,让小厨房好生准备。”
“是。”
早膳过后,浣碧趁四下无人,悄悄溜出碎承乾宫,直奔冷宫附近。寒风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正扫地,咳嗽声断断续续——是何清清。她身上的衣服薄得抵不住寒气,脸颊冻得通红。
“姨母!”浣碧快步跑过去,攥住何清清的手,“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在扫地?穿得也这样少!”
“浣碧……咳咳……”何清清咳得身子发颤,“最低等的宫女本就如此,这些年,我早习惯了。”她上下打量着浣碧,“你在承乾宫,过得还好?”
“我挺好的,可您……”浣碧心疼得红了眼,把身上的银子全塞给何清清,“姨母您拿着,不够再跟我说,明天我再托人给您送件厚衣裳。”
何清清却把银子推了回去:“你做宫女也不易,留着吧,将来出宫做嫁妆。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别再为我费心了。”
“姨母……”
“可惜你终究只是个宫女,”何清清叹着气,“若甄远道肯认你,你也能嫁个好人家……”
这话像根刺扎进浣碧心里,她攥紧了手,低声却坚定地说:“姨母您放心,我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
回到承乾宫时,已近傍晚。流珠见她回来,随口问:“浣碧,你白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见着你。”
浣碧刚要开口,槿夕的声音传来:“皇上快到了,浣碧你去把酒菜端上桌,我去给小主拿安胎药。”
“好。”浣碧应着,目光扫过桌上的酒菜,眼底闪过一丝决意。
一个时辰后,皇帝如约而至。席间,浣碧主动对流珠说:“白天你辛苦了,晚上我来侍奉吧。”
“好。”流珠没多想,转身去忙别的。
“今日孕吐还厉害吗?”皇帝给甄嬛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关切。
“好多了,陛下送的酸梅糕很管用。”甄嬛笑着应答。
饭后,皇帝喝了些酒,带着几分醉意:“刚一个月,罢了,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罢起身,脚步有些虚浮。
“皇上,您醉了,奴婢扶您出去吧。”浣碧上前,稳稳扶住皇帝的胳膊。
“好。”皇帝含糊应着。
“浣碧。”甄嬛突然开口叫住她。
“小主放心,奴婢把皇上送到宫门就回来。”浣碧回头,语气平静。
甄嬛坐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盯着浣碧扶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殿内暖炉的火光跳动,映得她眼底情绪难辨。
片刻后,槿夕掀帘疾步进来,声音里带着急惶:“小主!不好了!浣碧……浣碧被皇上抱去西偏殿了!”
甄嬛闻言,身子猛地一怔,方才还带着暖意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心碎般的钝痛涌上来,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衣襟上。
“小主,这可怎么办啊?”槿夕见她失魂,越发焦灼。
甄嬛抬手拭去泪,指尖冰凉,声音却带着一丝无力的颤抖:“君心难测,圣意如天……我又能如何呢?”
槿夕看着甄嬛苍白的脸,急得眼圈发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主,您怀着身孕,可不能伤了身子。浣碧她……她许是一时糊涂,您别往心里去。”
甄嬛缓缓摇头,目光焦着在殿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神思沉沉。这一夜,竟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