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阳光漫过窗棂,落在案头那瓶新供的桃花上。剪秋轻步上前,屈膝回话:“娘娘,果郡王果然派人入宫打探消息了。”
内殿里,宜修正抬手修剪花枝,内务府新送的桃花开得正盛,散发淡淡的花香。她闻言抬眸,眼底无波,只淡淡吩咐:“知道了,命人把消息透出去便是。”
“是。”剪秋应着,快步上前从宜修手中抽走剪刀,语气里满是关切,“娘娘您怀着身孕,这般精细活哪用得着亲自上手?交给奴婢们来做就好,仔细累着。”
宜修缓缓起身:“宫里本就清闲,做些琐事倒也解闷。”
“对了娘娘,接生姥姥已按您的吩咐召进宫,眼下就在偏殿住下了,随时能应召。”剪秋紧随其后,扶着宜修往寝殿走去。
“你办事,本宫向来放心。”宜修伸手轻轻扶着小腹,脚步放缓往寝殿挪,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还好你乖,没怎么折腾额娘。”
“小皇子定是个聪明懂事的,知道疼惜娘娘。”剪秋连忙附和。
“是位小公主。”宜修垂眸,掌心贴着隆起的腹部轻轻摩挲,眼底漫开细碎的暖意。
剪秋神色微滞,不过一瞬便掩去诧异,笑着改口:“公主更好!公主贴心解意,娘娘您瞧,华妃娘娘自抚养温宜公主后,笑容也多了许多呢。”
“这是昨日本宫请太医诊脉时确认的。”宜修望着自己的肚子,语气里藏着难掩的珍视,“从前本宫总以为,此生与子女缘浅,早已断了念想,没成想上天竟赐了个女儿给我,往后这寂寞宫墙里,也算有了慰藉。”
剪秋望着宜修,屈膝轻声道:“娘娘放心,往后奴婢和小公主都会陪着您的。”
几日后,果郡王府。阿晋脚步匆匆,几乎是闯进书房,衣襟都带着风。果郡王闻声抬眸,指尖的书卷顿在半空,语气里藏不住急切:“怎么样阿晋?查到消息了?”
“王、王爷……奴才查到了。”阿晋气息未平,说话都带着几分结巴,眼神慌乱。
“查到什么?快说!那晚到底是谁在依梅园?”果郡王往前倾了倾身,指尖不自觉攥紧书卷。
“有、有宫女说,那晚瞧见菀贵人进了依梅园。”阿晋定了定神,把查到的话据实禀报。
“菀贵人?”果郡王重复了一遍,眉峰微蹙,又追问,“那宫女可有说,她是何时进去的?”
阿晋垂眸回想片刻,低声道:“比王爷您去依梅园的时辰早些。按时间算……王爷当晚碰上的,或许就是菀贵人。”
果郡王忽的想起菀贵人——上次为皇上送王冕墨梅图时,她随口吟出的诗句,还有那次御花园中杏花树下,她端坐弹琴的身影。念及此处,心口竟莫名发紧,连心跳都慢了半拍,又骤然加快。
阿晋瞧着王爷出神怔立的模样,终究忍不住上前,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您得记着,她是皇上的贵人,您是当朝郡王。”
果郡王这才回过神,指尖无意识蜷了蜷,语气沉得发闷:“阿晋,我知道。”
“王爷,这事您不如就当一场梦忘了吧,”阿晋急了些,提醒道:“真要露了半分端倪,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我知道了。”果郡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沉寂,“你先退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晋还想再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躬身补了句:“对了王爷,余庶福晋那边遣人来报,说晚上备好了您爱吃的菜,邀您过去用晚膳。”
果郡王垂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良久才闷声应道:“好,你去回她,我稍后便到。”
阿晋脚步放得极轻,缓缓退出门外,又抬手将木门轻轻阖上。
果郡王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纹路,抬眼望向空荡的檐角,脑海里却满是甄嬛的模样——她垂眸浅笑时的柔态,蹙眉轻叹时的娇憨,还有杏花雨下,她坐于花下弹琴、衣袂轻扬的身影,每一幕都像细密的针,轻轻牵动着他的心弦。
可下一秒,“皇上的女人”“菀贵人”这两个称谓骤然撞进思绪,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温热。他喉结滚动,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落感顺着心口蔓延开来,连呼吸都添了几分沉郁。
窗外的风卷着晚春的凉意,轻轻拍打着窗棂,烛火被吹得微微晃动,将果郡王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脑海里甄嬛的身影却仍未散去,只是被“君臣有别”“帝王妃嫔”的念头层层裹住,他深吸一口气,他是果郡王,断不能有半分逾矩的心思。
片刻后,他终于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将眼底的沉郁尽数掩去,只留平常的平和。起身迈步走向门口,抬手推开木门,朝着枕月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