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剪秋进入殿内,躬身呈上名册:“娘娘,这是户部刚呈上来的选秀秀女的名册。”
宜修接过名册,指尖拂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济州协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包衣佐领之女夏冬春……还有松阳县县丞安比槐的女儿安陵容。看得正入神,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手上的名册“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娘娘!\"剪秋惊呼的快步上前扶住宜修,\"娘娘您没事吧,绘春快去请太医院的章弥!\"
“是。”绘春转身便往门外跑。
宜修按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别急。\",她闭着眼缓了片刻,心口那股莫名的悸动却越来越烈——这感觉,像极了当年怀弘晖时的初兆。
太医院的章弥匆匆赶来,下跪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他不敢耽搁,快步上前,抽出丝帕搭在宜修的腕间,可搭在脉上的手指刚稳住,章弥便猛地睁大眼睛,捋着胡须的手都在抖,声音带着慢慢的不可置信:\"恭喜娘娘!是喜脉!尚不足半月!\"
他是看着宜修从王府侧福晋走到皇后之位的,也清楚当年弘晖夭折后,皇后的身子便垮了,几乎断了再孕的可能。此刻脉息虽浅,却真切无疑,实在是奇事。
\"喜脉?\"剪秋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圈瞬间红了,\"老天有眼!娘娘,您终于......\"
宜修抚上小腹,那里还是平坦一片,却像有团暖烘烘的气在慢慢升腾。
宜修指尖在小腹上停了片刻,才缓缓抬眼看向章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紧:“当真?”
章弥忙躬身回话,语气笃定:“臣不敢欺瞒娘娘,脉息虽浅,却稳中带韧,确是喜脉无疑。只是娘娘前些年身子亏空,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需得静养,万不可动气劳神。”
“静养……”宜修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这深宫里,哪有真正能静养的地方?可指尖下那点若有似无的暖意,又让她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柔软。
剪秋已擦了泪,转头和身边的绘春说:“快去让小厨房炖一盅燕窝来,要最细的血燕,慢火煨着,不许放凉。”又转向章弥,“章院判,那安胎的方子……”
“臣这就回去拟,都是最温和稳妥的药材,绝无半分不妥。”章弥不敢怠慢,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忌讳,才躬身告退。
“剪秋,”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把名册拾起来吧。”
剪秋连忙捡起,见宜修不再看,便小心收进了抽屉。“娘娘,您现在可得保重身子,这些琐事让奴婢来打理就是。”
宜修没应声,只望着窗棂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弘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冷得人心里发慌。如今这腹中的新生命,是老天补偿她的,还是……另一场风波的开端?
她缓缓闭上眼,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管它是什么,这孩子,她要定了。
不到半个时辰,皇帝便脚步匆匆来到景仁宫,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惊喜,一进门便问道:“刚刚章弥去养心殿回话,说你怀孕了?”
宜修闻言,忙要起身行礼,刚欠了欠身,便被皇帝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快坐着,仔细动了胎气!你如今身子金贵,这些虚礼就免了。”
她顺势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柔软:“是,太医说刚满半月。”
“好,好!”皇帝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牵着她的手拍了拍,“朕终于要有嫡子了,你这一胎便由章弥全权负责,万不能有半分差池。”他想起章弥的叮嘱,又道,“章弥说你胎气尚浅,需得好生静养。近来宫里的事,便让华妃暂代吧,她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连同这次选秀,也一并交予她打理。你什么都别管,安安心心养胎,这才是头等大事。”
宜修故作犹豫:“可华妃性子急,选秀是大事……”
“无妨。”皇帝打断她,“你的身子最要紧。”
不多时,竹息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一人捧着个锦盒,另一个端着一尊送子观音。
“皇后娘娘。”,竹息躬身行礼,满脸笑意:“太后听闻娘娘有孕,心里欢喜的很,特意叫奴婢送一些东西过来。”
她示意身后宫女上前,“这盒里是上好的老山参,给娘娘补补身子;还有这尊汉白玉送子观音,是太后特意请高僧开过光的,供在宫里安胎最是妥当,盼着娘娘能顺顺当当诞下小皇子。”
皇上见状,伸手扶住宜修的肩膀,温声道:“你瞧额娘多在意你这一胎,以后只管安心养胎,宫里的事有旁人料理,什么都不必你费心。”
皇后垂眸敛目,轻轻应了声:“是。”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华妃正对着铜镜试戴新制的赤金点翠步摇。颂芝在一旁回话,说皇帝将选秀差事交了她,还提了句“皇后娘娘有孕,不便操劳”。
华妃猛地转过身,脸上满是震惊:“她有孕了?”
颂芝忙点头:“是呢,听说已有半月了,胎像不稳,如今宫里的事,都要劳烦娘娘多费心参详着。”
华妃捏着步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入宫多年,盼子嗣盼得眼睛都红了,宜修竟在这个时候有了孕?还是在这个年纪……一股酸意从心底翻涌上来,她嗤笑一声:“倒是好本事,这把年纪了还能怀上。”
颂芝不敢接话,只垂着头。
正说着,周宁海跛着脚掀帘进来,手上拿着选秀的名册,身子微微前倾,将名册高高举过头顶:“娘娘,这是刚才江福海送过来的名册。”
华妃接过,缓缓翻开。册子里一个个娟秀的名字旁,清晰标注着年岁—十五、十六、十七……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那一串鲜活的数字像细密的针,猝不及防扎进眼里,让她心头猛地一紧。她也曾年轻过,只是这样的年纪再也回不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攥得她心口发闷。她指尖一顿,眼神沉沉地扫过那些名字,终是将名册重重合上。
三日后,皇后有孕的消息悄悄传遍了后宫。
各宫嫔妃闻讯,纷纷备了精致贺礼,想去景仁宫给皇后道喜。可无论是谁登门,景仁宫的人都只隔着门回话,说皇后胎象不稳,需安心静养,一概不见外客,连往日的合宫请安,也一并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