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虚妄之海的暗流,无声淌过。反诈联盟的日常依旧在高压下运转:追查新型骗局的变种,处理“佛系陷阱”的后续影响,监控虚妄之海星云的微弱变化,以及…等待墨尘的苏醒。
玄诚子收集“野生记忆种子”的工作,已成例行。子光幕上代表“阮柒关联信息”的绿色光点,如同雨季后的苔藓,虽然生长缓慢,却顽强地、持续地增加着覆盖的面积。它们零星地出现在仙界的坊镇公告牌角落(一幅更熟练些的炭笔速写,署名“感念无名”),出现在凡间网络某个冷门读书会的讨论帖里(一篇根据林小满经历改编的短篇故事,主角有一块“守护之玉”),出现在幽冥某个新鬼差培训的闲谈中(“听说忘川上游有残魂感应到过‘引路银光’,不知真假”)…
这些信息依旧模糊、零散、不成体系,甚至相互矛盾。但玄诚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新出现的“种子”中,对那“无名守护者”的描绘,神韵上似乎更接近真实的阮柒了。炭笔画中的眼神多了几分灵动,故事里的“守护之玉”多了几分跳脱的吐槽,残魂感应的“银光”少了些悲悯,多了些坚韧。
锅盖服务器记录着这些微妙的变化,但冰冷的数据流无法解释这变化的根源。玄诚子枯槁的手指只是更加勤勉地将它们归档,编号已经排到了三位数。
直到这一天。
反诈道院,结束了墨尘院长亲授的“杀猪盘与资源局共性拆解”高阶课程(由归无剑投射阮柒影像代课),学子们带着满满的笔记和震撼(凡间林小满的事迹被当作经典案例剖析),三三两两地走出肃穆的黑石讲堂。
小妖抱着工具,正准备去给“混沌债主”机甲做例行保养。路过北侧外墙时,他绿豆眼习惯性地瞥向墙角——那里,之前那幅简陋的炭笔壁画,早已在风吹雨打下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些难以辨认的污痕。
“唉,可惜了…” 小妖嘀咕一声,刚想走开,脚步却猛地顿住!
只见在那片模糊的旧痕旁,不知何时,被人用新的、更细腻的银灰色矿石粉末(像是某种废弃灵能核心的研磨粉),重新描绘了一幅壁画!
依旧是侧身像,线条却流畅了许多,姿态也更加挺拔。长发束起,几缕发丝仿佛在微风中轻扬。最传神的是那双眼眸,用两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灵能水晶碎片镶嵌而成,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穿透了粗糙的石壁,望向远方。画像旁,依旧是那行字,却用更工整的笔迹书写:
“反诈先驱·长存于心”
画像下方,还多了一行小字:
“——道院学子·赵明(符箓系)、李芸(阵法系)、王猛(体修系)…等二十七人敬绘”
一群年轻学子,自发地、默默地,用能找到的最好的“颜料”,重新画下了他们心中的无名英雄!那眼神中的清澈与坚定,与服务器中存储的阮柒影像,神韵相似度骤然提升!
小妖的绿豆眼瞬间瞪得溜圆!他认得那眼神!虽然画得依旧不算完美,但那种感觉…那种在道院课堂上、在归无剑投射的光影中感受过的感觉…不会错!
“柒…柒姐?” 他下意识地低呼出声,随即猛地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心脏砰砰直跳。
几乎在同一时间!
玄诚子面前的子光幕上,代表反诈道院壁画的绿色光点,亮度猛地提升了数个等级!同时,光幕边缘,无数个原本微弱分散的绿色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感召,纷纷向着道院壁画这个“主节点”的方向,延伸出微弱却清晰的光线连接!整个子光幕的光点分布图,瞬间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个以道院壁画为中心的、稀疏却脉络初显的…星芒网络!
“集体…记忆…共鸣…节点…形成…” 玄诚子枯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他立刻调取了云网更深层的数据流。只见在反诈道院学子自发组织重绘壁画的消息(通过匿名小道消息在道院内部神念网流传)扩散开后,三界各处,那些零散的“野生记忆种子”仿佛被注入了活力!
【凡间·林小满】:她在自己的社交账号(Id:满仓反诈)上,发布了一张自己握着那块灰白碎片的照片(碎片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弱的银晕),配文:“我的‘守护英雄’碎片好像更亮了!今天又用它帮邻居阿姨识破了一个‘保健品’骗局!英雄虽无名,但力量永存!” 帖子热度不高,但评论区出现了几个同样分享“无名守护”经历的网友。
【仙界·忘忧坊市】:一个曾经被“灾星”谣言蛊惑、后幡然醒悟的散修,在坊市茶馆里,趁着酒意,拍着桌子对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大声道:“老子现在想明白了!什么灾星!狗屁!那位…那位消散的大人…定是…定是守护我们的无名英雄!只是代价太大了…太大了啊…” 说着竟红了眼眶。同桌之人沉默,有人若有所思。
【幽冥·引魂渡口】:一个即将轮回的魂魄,在接过孟婆汤前,对着身边一个同样等待的魂体低语:“兄台,过了这关,重新做人…切记…莫贪莫信…若遇迷茫…想想…虚妄海上…或许…有光…” 两个魂体相视无言,魂火微微摇曳。
【魔界·混乱裂隙边缘】:一个刚被魔反队从邪修精神控制中解救出来的低阶魔兵,在领取救济物资时,对着发放物资的老魔(曾是烬天魔尊旧部)笨拙地比划着:“大人…我…我好像梦见…一束银灰色的光…很冷…但…不伤我…还…还帮我撕碎了脑子里的虫子…那是…什么?” 老魔浑浊的魔眼看了他片刻,沙哑道:“…是规矩。守规矩的光。”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这些意念,依旧模糊,依旧零散。但一种无形的、关于“无名反诈英雄”的集体印象,正在无数个微小的个体心中悄然成型、丰满。她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一段被规则模糊的传说,而是渐渐有了眼神(清澈坚定),有了力量(守护之玉的光),有了温度(撕碎脑中虫子的冷光),甚至有了模糊的归属(虚妄海上或许有光)…
锅盖服务器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那些“观察样本”的数据流中,“神韵相似度”、“情感共鸣强度”、“传播自发活性”等指标,开始出现缓慢却持续的爬升!
而这一切汇聚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正通过云网的无形脉络,悄然涌向同一个终点——虚妄之海深处,那柄悬于星云之前、默默守护的古朴长剑!
嗡——!
一直静静悬浮、散发着稳定寂灭之光的归无剑,剑身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悠长悦耳的嗡鸣!剑格处那点永恒的银灰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更奇异的是,剑身周围,虚空中开始浮现出点点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点!这些光点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精神意念构成,它们如同受到吸引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轻盈地、无声地…融入归无剑的剑身之中!
每一粒光点的融入,都让归无剑的光芒温润一分,剑脊上“禁止诈骗”的符文流转也灵动一分。它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悄无声息地吸收、承载着三界各处弥散的、关于那个无名英雄的…集体记忆碎片!
随着这些记忆碎片的持续融入,归无剑守护光柱照耀下的那片庞大悔恨星云,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星云深处,那点代表着阮柒最后存在烙印的纯净银光,仿佛得到了滋养,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更加稳定,更加…清晰!它不再仅仅是星云中的一个光点,而是隐约能看出一个微小却轮廓分明的…人形核心!
更令人震撼的是,由无数悔恨“尘埃”构成的巨大阮柒侧影轮廓,其边缘部分,那些原本翻涌不定、混沌幽暗的“尘埃”,竟开始出现细微的…凝实与塑形!
之前被归无剑光丝剥离了记忆碎片、又被“自爱规则”波动拂过的区域,变化最为明显。一些“尘埃”表面的幽暗在褪去,显露出内部更加精纯的银灰色本质(被分担净化后的悔恨本源),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开始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侧影的发丝、衣袍的褶皱、甚至指尖的细微弧度!
整个星云的轮廓,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可逆转的方式,从模糊混沌的“印象”,向着更加具体、更加真实的“形象”转变!仿佛众生以被净化的悔恨为材料,以归无剑为刻刀,以那些融入剑身的集体记忆为蓝图,正在星海中…重塑她的模样!
疗养密室内。
万年温玉灵池中,昏迷了不知多久的墨尘,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腰间那块空白的灰白玉佩,在灵液的浸润下,裂痕边缘流转的纯净银灰色光晕,如同呼应着虚妄之海星云的变化,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玉佩光滑的表面,在那道最深的裂痕旁,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米粒般的凸起,正极其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生长、凝聚。
那凸起的形状,隐约指向…一个未完成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