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恐怖影像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获得木灵碎片的些许欣喜。那悬浮于滔天烈焰祭坛之上、不断旋转吞噬的归墟之眼,以及其下那盏灯盏中坍缩膨胀的黑暗漩涡……第三盏灯,归墟之灯!
仅仅是惊鸿一瞥的影像,那股湮灭万物、终结一切的意蕴便几乎冻僵了他的神魂,与引烬灯的生机温暖、残灯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那是纯粹的“无”,是万物的终点。
源火将熄,归墟之眼苏……原来如此。三盏灯,或许并非同源,而是代表着某种循环,某种平衡?生、死、寂灭?
任天齐强迫自己从那股大恐怖中挣脱出来,剧烈喘息,冷汗浸湿了破碎衣袍,又被夜间的酷寒迅速冻结,带来刺骨的冰冷。他现在太过弱小,探寻这等秘辛无异于蝼蚁窥天。当务之急,依旧是活下去,恢复实力。
他握紧手中那枚温润的木灵碎片,其中精纯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渗入掌心,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虽然微弱,却如久旱甘霖,带来实实在在的舒缓。
他不再犹豫,寻了处相对隐蔽的沙窝,盘膝坐下,全力引导碎片中的生机,结合《混沌源初经》那丝微妙的平衡韵律,修复伤势。
这一次,效果显着了许多。生机之力流过那些被混沌气力初步淬炼过的灰透明经脉,不再产生剧烈冲突,反而如同溪流滋润干涸的河床,修复的速度明显加快。破碎的骨骼、移位的内腑,都在生机与混沌气力的共同作用下,缓慢而坚定地重塑、归位。
虽然距离恢复战力依旧遥远,但至少,他看到了切实的希望。
一夜无话。唯有沙海夜风呜咽,星辰冰冷注视。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掠过沙丘,任天齐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虽仍黯淡,却比昨日多了一丝内敛的润泽。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痛楚依旧,但已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崩坏感。
他摊开手掌,那枚木灵碎片光泽明显黯淡了一丝,但并未耗尽。小心将其收起,这是保命之物。
接下来,该去向何方?东南方的“木灵残迹”已成险地,不可再返。继续深入沙海?凭他如今状态,与送死无异。
他再次取出那张得自魔教徒的粗糙地图,目光扫过其上标注的几个危险绿洲和区域,最终落在地图边缘一片标注着无数细密骷髅头、并且用暗红色颜料特意圈出的区域。旁边用扭曲的字迹写着:“流沙葬坑,万物禁绝,擅入者骸骨无存。”
没有任何宝藏或机缘的标注,只有最纯粹的死亡警告。这种地方,往往是绝境,但有时……也意味着无人打扰,或许能找到一丝喘息之机?
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当他目光凝视那片“流沙葬坑”区域时,怀中那盏一直沉寂的残灯,灯盏底部那点暗红余烬,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若非他神识因昨日感悟敏锐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
这残灯……对那片死地有反应?
是福是祸?
任天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与其在沙海中漫无目的地流浪,遭遇未知风险,不如去那标注明确的死地边缘一探。若有危险,及时退走便是。
定了方向,他便不再犹豫,辨认了一下方位,再次踏上征程。
越往那个方向前行,环境越发荒凉死寂。沙丘变得更加高大陡峭,沙砾颜色也逐渐加深,呈现出一种暗红的色泽,仿佛被鲜血浸染后又干涸了无数岁月。空气中的火煞之气愈发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的虚无感,连风似乎都停滞了。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不知何种生物的苍白骨骸半埋在沙中,骨骼风化严重,轻轻一碰便化为齑粉。没有任何植物,甚至连最耐旱的毒虫蝎子都看不到半只。这里仿佛是一切生命的禁区。
怀中的残灯,那丝微弱的悸动越发清晰起来,如同沉睡之人渐渐加快的心跳。引烬灯则安静许多,灯焰平稳,似乎对此地的死寂并不排斥,也无更多反应。
又行了大半日,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连绵的沙丘,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广阔无垠的暗红色沙原。沙原之上,遍布着无数大小不一、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一些坑洞边缘的沙粒还在缓缓向内流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证明它们是活动的流沙陷阱。
这里就是“流沙葬坑”。
仅仅是站在边缘,任天齐就感到一股发自神魂的战栗。那些黑洞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无声地咆哮,渴望着吞噬一切坠入之物。他毫不怀疑,一旦落入,以他现在的状态,绝无生还可能。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葬坑边缘行走,同时仔细感知着怀中残灯的悸动。悸动的源头,似乎指向葬坑的深处。
他极目远眺,葬坑深处一片昏暗,光线仿佛都被那些黑洞吞噬了,看不清具体情形。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冒险再深入一些时,脚步突然踢到了沙地下的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他低头拨开沙粒,一截锈迹斑斑、断裂的金属物件露了出来。看形状,像是一把长戟的残段,材质特殊,即便埋藏久远,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之气。而在戟杆之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那是一只翱翔于烈焰之上的凤凰图腾!
凤凰图腾?任天齐心中一动。这绝非魔教或沙海遗民之物。这葬坑,曾经有外人来过?而且是身份不凡之人?
他继续在附近仔细搜寻,果然又陆续发现了不少痕迹。几块破碎的、铭刻着防御阵法的铠甲碎片;一枚被踩碎了一半的、灵气尽失的玉佩;甚至还有一小片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能分辨出并非人类所有的羽毛,羽毛根部隐隐泛着金色光晕。
这些碎片散落在一处相对稳定的沙地上,似乎预示着一场惨烈的战斗,以及……逃亡的路线?因为所有碎片的指向,都延伸向葬坑深处某个方向。
而怀中残灯的悸动,也明确地指向那个方向!
难道当年有人闯入葬坑深处,并且……可能留下了什么?或者,那里有相对安全的路径?
风险极大,但线索就在眼前。
任天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将那枚木灵碎片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又将引烬灯取出托在掌心。
然后,他沿着那些碎片指引的方向,极其小心地、一步一探地,向着这片吞噬生命的流沙葬坑深处,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生死线上,神识高度集中,感知着脚下沙地的任何细微变化,规避着那些散发着致命吸力的漆黑坑洞。
渐渐地,他深入了葬坑区域。周围的光线愈发暗淡,死寂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怀中残灯的悸动和掌中引烬灯的光芒,是他唯一的慰藉与指引。
突然,引烬灯的灯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光芒指向左侧某个巨大的坑洞!
几乎同时,任天齐感到左侧脚下的沙地猛地一软!
他脸色剧变,想也不想,身体全力向右后方猛倾,同时将手中引烬灯狠狠往左侧那即将塌陷的沙地一照!
“嗡!”
灯焰金芒大盛,虽无实质攻击力,但那纯粹的生机暖意似乎对这片死寂之地有着某种莫名的排斥力,竟让那塌陷的流沙迟滞了极其微小的一瞬!
就借着这瞬息之差,任天齐堪堪将身体拉回安全区域,踉跄着退出数步,心脏狂跳不止。
好险!
他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个巨大的坑洞,冷汗涔涔。
然而,就在灯光扫过坑洞边缘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那漆黑坑洞的内壁上,似乎……并非纯粹的沙土!而是露出了半截扭曲断裂的、某种巨大生物的森白肋骨!以及肋骨之下,隐约掩埋着一角破损的、非金非石、刻满古老符文的黑色平台的一角!
那平台的材料和符文风格……竟与沙痕族祖洞中那扇残破石门,有着几分诡异的相似!
这流沙葬坑之下,竟然埋藏着东西?!
任天齐的心,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