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传来的震动沉闷而持续,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地底翻身,连碑林间那些混乱躁动的法则乱流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震动搅得更加狂乱。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清扫一切的漠然。
“妈的…什么鬼东西?”鸦公啐了一口,独臂握紧残刃,警惕地环顾四周。那股震动并非针对他们,却让他头皮发麻,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本能正在疯狂预警。
任天齐的根须深深扎入地面,感知到的却是一片混沌的狂潮。碑林深处,那个刚刚亮起的巨大红点所过之处,其他的能量信号——无论是归墟苔藓的阴冷,还是畸变傀的狂躁——都如同被投入洪炉的雪片,飞速湮灭,不留痕迹。
清道夫。
老瘸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那座几乎被劈开的巨大方尖碑,裂痕中,那冰封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决绝的挥砍姿态,只是那断枪枪尖已彻底黯淡。最后那道跨越万古的警告意念——“顺着‘老兵之路’…去‘核心炉心’”——却清晰地烙印在他意识里。
“老兵之路…”任天齐意念急转,暗金幼苗的感知催发到极致,竭力捕捉着空气中那几乎被“清道夫”恐怖波动彻底掩盖的、微弱的指引。
有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冷意念,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冰线,从方尖碑裂痕处延伸而出,指向碑林某个更为幽深的方向。这意念与那冰封老兵同源,带着同样的铁血与沧桑,虽微弱却不绝。
“这边!”任天齐的根须卷住鸦公,毫不犹豫地沿着那冰线指引的方向疾掠。同时,他操控着那三座已被激活的石碑——乳白碑的“宁静”、玄铁碑的“坚固”、阴影晶碑的“隐匿”——三股法则力量被他强行收束,勉强笼罩住两人周身数尺范围,竭力掩盖着他们的气息和行迹。
嵌入石碑的“养器铜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能量即将耗尽。
“操!那老梆子给的什么破铜烂铁,这么快就不顶用了!”鸦公骂骂咧咧,却配合着任天齐的速度,独眼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扭曲混乱的路径。
身后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甚至能听到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砂石摩擦又像是金属刮擦的渗人声响,正从极远处快速逼近。所过之处,连石碑林立的混乱空间都似乎在微微扭曲、塌陷。
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前冲。
那冰线指引的路径诡异刁钻,时而绕过能量狂暴足以撕碎元婴的法则漩涡,时而紧贴着散发腐朽气息的残碑断壁穿行,时而又需要强行冲过一片片极寒或者炽热的能量乱流。
有两次,那恐怖的刮擦声几乎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响起,混合着某种庞大之物碾过废墟的沉闷巨响。冰冷的扫荡意志如同实质的风压,吹得任天齐以石碑之力撑起的微弱光罩明灭不定,鸦公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们甚至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陈年的铁锈混合着坟墓里的土腥气,又带着某种彻底死寂的空无感。
那是“清道夫”的气息。
终于,在嵌入三座石碑的养器铜精彻底化为齑粉的前一瞬,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密集林立的石碑到这里骤然稀疏。一条宽阔的、仿佛由某种黑色金属铺就的巨大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两侧依旧矗立着石碑,但这些石碑排布得相对整齐,材质也更为统一,多是某种暗沉的金属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陌生符箓和刀劈斧凿的战斗痕迹。
每一座金属碑下,都散落着一具或是半具早已风化成灰白色的巨大骸骨,有些骸骨身上还覆盖着残破的甲胄,手边掉落着断裂的、失去灵光的兵器。
它们都保持着面向通道外的姿态,仿佛直至战死的最后一刻,仍在坚守着这条通道。
那条微弱的冰线指引,到此便没入了通道深处。
这里,就是那冰封老兵所说的“老兵之路”?
脚下的震动感和那恐怖的刮擦声似乎在通道入口处停顿了一下,那股冰冷的扫荡意志缓缓扫过这片区域,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审视。
任天齐和鸦公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入口处一座布满爪痕的金属碑,全力收敛气息。
那意志扫过他们藏身的石碑,扫过那些战死的骸骨,似乎并未发现异常,终于缓缓退去。低沉的刮擦声再次响起,向着另一个方向移动,逐渐远去。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贴身衣物早已被冷汗湿透。
“娘的…差点就交代了…”鸦公喘着粗气,靠着石碑滑坐下来,检查着自己独臂上再次崩裂的伤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任天齐摇头,他的感知无法触及那存在的全貌,只知道其恐怖远超想象,是纯粹的、为了“清扫”而存在的毁灭之力。器冢的凶险,远比他想象的更甚。
他看向通道内部。这里的气氛与外面的混乱狂躁截然不同,肃穆、悲壮,弥漫着一种即便历经万古也无法消散的铁血战意。空气依旧冰冷,却不再有那些蚀骨的混乱法则,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弱却纯净的极寒气息,与那冰封老兵同源,顽强地抵御着外界归墟之力的侵蚀。
暗金幼苗在这里似乎舒适了一些,微微摇曳,对这条通道传递出淡淡的“亲近”感。
任天齐的目光落在通道地面。黑色金属地面上,除了积尘和干涸发黑的血渍,还散落着一些东西。
他走上前,根须卷起一块半埋在尘土下的金属残片。残片边缘锋利,似乎是某件铠甲的一部分,表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被刀痕破坏大半的印记——那是一只翱翔在冰风暴中的巨鹰,与那冰封老兵铠甲上的残破纹饰相似。
他又看到了一柄彻底断裂的长戟,戟杆是一种冰冷的白色木材,入手刺骨,即便灵性尽失,材质依旧不凡。旁边,还有几块黯淡的、像是制式玉佩的碎片。
鸦公也挣扎着起身,用残刃拨了拨脚边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骸骨身上覆盖的冰蓝色铠甲破损严重,胸甲处有一个巨大的穿孔,像是被什么巨爪掏穿。骸骨的指骨间,紧紧攥着一枚染血的、雕刻着雪花纹路的金属铭牌。
“冰夷卫…”鸦公辨认着铭牌上模糊的古字,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好像是…上古时期,负责镇守极北‘霜绝关’的一支强军…传说早就全员战没了,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任天齐丹田内的暗金幼苗忽然轻轻一颤,传递出一股微弱的、指向通道深处的渴望之意。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通道深处,那股纯净的极寒气息的源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与幼苗产生了隐隐的共鸣。
那共鸣感很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亲和力。
任天齐与鸦公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略一沉吟,任天齐低声道:“进去看看。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这条沉寂了万古的“老兵之路”,向着通道深处,向着那极寒气息与共鸣感的源头,小心翼翼地步步深入。
两侧冰冷的金属碑和碑下沉默的骸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器冢之外,荒芜的山峦间,一道扭曲的、笼罩在黯淡阴影中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器冢入口的方向。它手中托着一个不断蠕动的、由归墟苔藓构成的罗盘,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任天齐他们消失的入口。
阴影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非人的弧度。
“…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