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的悬梯在根须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生死边缘。下方黑暗中传来的滴水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暗金碎片的嗡鸣隐隐相合。
任天齐将感知催发到极致,小心规避着悬梯上几处几乎彻底锈断的险处。鸦公紧随其后,独臂死死抓住上方尚且牢固的梯级,每一次移动都咬紧牙关,冷汗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苏璃霜被根须牢牢护在内侧,昏睡中的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眉心的冰蓝裂痕微微闪烁,与下方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终于,脚下触到了实地。
这里是一处狭窄的环形平台,仿佛巨型结构内部的一个检修死角。平台中央,有一口不起眼的泉眼,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一截断裂的、碗口粗的透明管道竖在那里,管口残留着强行撕裂的痕迹。一滴粘稠沉重、散发着暗金光泽的液体,正从管口边缘缓缓凝聚、坠落。
嘀嗒。
那滴暗金液体落入下方一个小坑中,坑内已经积蓄了薄薄一层同样的液体,散发出精纯而古老的元气波动,正是养器铜精的气息!而这口泉眼,似乎是某种输送管道被破坏后,历经无数岁月,由残留管壁内渗出的最后精华凝聚而成。
暗金碎片和那小块养器铜精变得异常兴奋,渴望的情绪清晰传来。
任天齐没有立刻收取,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平台边缘的黑暗深不见底,那嘀嗒声是此处唯一的声音,反而显得格外诡异。他的一根根须小心翼翼地向泉眼探去。
就在根须即将触碰到那暗金液体的瞬间——
“啧,手脚倒是利索,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一个沙哑、带着浓重讥诮意味的声音突兀地在平台上方响起!
任天齐和鸦公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上方那锈蚀悬梯的中段,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蹲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干瘦佝偻,裹着一件油污发亮、打满各色补丁的宽大皮袍子,脸上覆盖着一个结构复杂、锈迹斑斑的金属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充满了不耐烦神色的小眼睛。他头发灰白,乱糟糟地挽成一个髻,插着几根不知名的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腿,从袍子下露出的部分并非血肉,而是一根粗糙简陋、由不同金属零件拼接而成的机械义肢,关节处还沾着新鲜的油污。
他蹲在那里,如同融入了阴影的老猿,手里正把玩着那面早已黯淡的“寻遗镜”,方才的声音正是从面罩下含糊不清地传出来的。
“老子让你们拿了‘钥匙’就来‘碑林’,你们倒好,先摸到这‘残液井’来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破镜子,“要不是这老伙计最后那点波动被老子逮到,你们就等着在这喝饱了铜精,然后变成上面那些碑林的肥料吧!”
鸦公瞳孔一缩,肌肉瞬间绷紧, 残余的血气沉稳地涌动起来。任天齐的根须也悄然蓄力,翠绿与暗金光芒隐现。
“哦?还想跟老子动手?”那老瘸子嗤笑一声,机械义肢轻轻一跺悬梯。
嗡!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力场瞬间笼罩整个平台!并非杀意,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抗拒的“镇压”意味!任天齐感觉自己的混沌之力运转骤然滞涩,暗金嫩芽的波动也被强行压回体内!鸦公更是闷哼一声,刚刚提起的血气被硬生生压散,伤口再次崩裂渗血。
这力场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对此处空间法则的绝对掌控!
“老子要是想弄死你们,刚才在废料坑就不用多那句嘴,看着你们被‘潮汐’化了岂不干净?”老瘸子收起那面破镜子,机械义肢发出咔哒轻响,有些不灵便地从悬梯上站起,然后——竟直接一步从十几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砰!
机械义肢重重砸在金属平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稳如泰山。那双小眼睛扫过严阵以待的两人和昏迷的苏璃霜,最终落在任天齐幼苗本体以及那几件物品上,尤其是在那暗金碎片和养器铜精上停留良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感慨?
“妈的…‘源初铸块’的碎屑,还有这点没被污染的老铜精…”他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变得不耐烦起来,“行了,别摆那副死样子了。真要你们死,不用这么麻烦。”
他指了指那泉眼:“这点残液,收了罢。放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能用到它的人来么?算是…定金。”
任天齐迟疑一瞬,但感受到对方似乎确实没有恶意,而且那暗金碎片和铜精的渴望几乎要沸腾,便小心地用根须将坑中那层薄薄的暗金液体汲取出来。液体入手极其沉重,内里蕴含着磅礴而温和的古老元气,迅速滋养着他受损的根须和本体,甚至连之前被冰螭寒气损伤的部位都在快速修复。
鸦公也分得一丝元气,脸色顿时好了不少,看向老瘸子的目光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跟我来。这地方不是说话的地儿,上面的‘巡碑傀’虽然大部分废了,但总有几个没死透的,闻着活人气儿就该蹦跶了。”老瘸子说着,机械义肢转向平台内侧的墙壁,手指在几处毫不起眼的锈蚀斑点上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
咔咔咔…
一扇与墙壁严丝合缝、几乎无法分辨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倾斜的、灯火通明的通道。通道内壁光滑如新,与外面的破败景象截然不同,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金属加热的味道。
老瘸子率先走了进去,机械义肢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任天齐和鸦公对视一眼,略作犹豫,还是跟了进去。暗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个…杂乱得超乎想象的洞窟。
洞窟不大,四壁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图纸、半成品的机械零件,以及无数闪烁不同光芒的水晶屏幕,上面流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和图像。地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金属残骸和打开的工具箱,几乎无处下脚。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操作杆和按钮的工作台,台上散落着吃了一半的、颜色可疑的干粮块,还有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与外界那盏一模一样的油灯。
这里简直就是个技术疯子的巢穴。
“坐。”老瘸子自顾自地走到工作台后一张宽大的、用废弃零件改装的椅子上坐下,机械义肢咔哒一声搭在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指了指旁边两个堆满零件的金属箱,“自己挪地方。”
鸦公咧了咧嘴,用独臂勉强清出一个能坐下的角落。任天齐则将根须盘踞在一处相对空旷的地面,小心地将苏璃霜安置好。
老瘸子摘下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呼吸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下巴上还留着乱糟糟的胡茬。他拿起台上一把造型奇特的铜壶,对着壶嘴灌了几口,一股浓烈的、类似酒精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嗐…舒坦。”他抹了把嘴,小眼睛重新看向任天齐,目光锐利,“小子,废话不多说。你们身上麻烦不小,外面那帮冰疙瘩疯子还在满世界搜你们吧?还有你这小相好,”他指了指苏璃霜,“她的问题更大,‘源初之冰’的反噬,嘿,再加上点不该沾的脏东西…离彻底变冰雕也没多远喽。”
任天齐幼苗微微一震。
“不过,你们运气好,碰到了老子。”老瘸子又灌了一口那味道可疑的液体,“老子这儿,有能救她命,也能让你们暂时摆脱那帮疯狗的东西。”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盯着任天齐:“但是,小子,你得先告诉老子——你身上那点‘混沌母气’,还有那枚‘镇封道种’的芽胚,到底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