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霜那断断续续、带着急切警告的意念,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任天齐沿着星火之路前冲的势头。
他猛地定在原地,幼苗根须死死抓住脚下冰冷坚硬的残骸表面,心神俱震。
危险?“祂”醒了?别过去?
来自棺内的警告绝不会错。那是苏璃霜燃烧残存意识传递出的信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与急切。
任天齐强行压下沿着星火指引冲入前方黑暗的冲动,那瞬间的急刹车让他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幽蓝光膜剧烈波动,传来撕裂般的幻痛。
他“抬头”,警惕地“望”向前方。
那片被巨大扭曲金属结构覆盖的区域,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星火指引的希望之路,而是变成了一个深邃、无声、择人而噬的黑暗巨口。那些刚刚还在顽强闪烁、指引方向的盘古氏印记微光,此刻再看,竟透出一股悲壮与…绝望?仿佛不是指引,而是…诱饵?
咚…咚…
身后,那金属怪物笨重而暴怒的追赶声和撞击声还在持续,但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挡,无法真正靠近这片区域,只能徒劳地在外围发泄着毁灭欲望。
这反而让任天齐更加警惕。那怪物…在畏惧这片黑暗?
他小心翼翼地将感知力如同触须般,向着前方的黑暗边缘谨慎地探去。
就在感知力触及那片黑暗的瞬间——
一种截然不同的死寂感包裹而来。
不再是外围那种混乱、狂暴、充满恶念的湮灭气息,而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更冰冷的…虚无。
仿佛那里的空间、时间、能量,一切的一切都早已被彻底抹除,只留下绝对的空洞。感知力探入其中,如同石沉大海,不仅得不到任何反馈,反而传来一种被同化、被消融的冰冷触感,吓得任天齐立刻将感知力猛地收回!
那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
一种缓慢、沉重到极致的律动,正从黑暗最深处隐隐传来。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作用于神魂本源的压迫性节奏。每一次“吸气”,周围的黑暗便似乎浓郁一分,连那些星火微光都为之黯淡;每一次“呼气”,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与冰冷弥漫开来,仿佛能冻结思维,让人只想永远沉沦在这片死寂之中。
“祂”…
任天齐明白了苏璃霜警告的是什么。
这黑暗深处沉睡的存在,其层次远非外面那些残骸怨念甚至那金属怪物可比!那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接近归墟源头的恐怖!星火之路的共鸣,或许并非指引生路,而是…惊醒了这片区域真正的“主人”?
那先前指引他的盘古印记…
任天齐猛地再次“看向”那些依旧在顽强闪烁的微光,看向那断裂石碑上半个拳印深处亮起的古老斧凿纹路。
一股悲凉与明悟涌上心头。
这不是陷阱。至少,最初不是。
这很可能是当年在此地血战陨落的盘古氏勇士们,用最后的力量留下的后手,是一条唯有身负盘古血脉或本源之人才能感应、才能通行的密径!或许本意是希望有朝一日,后来的族人能沿着这条路深入器冢,完成他们未竟之事,或是取得某样关键之物。
但无尽岁月过去,归墟的死寂侵蚀早已深入器冢的每一个角落。这条密径的尽头,或许早已被那可怕的“祂”所占据、所污染!这些勇士们残留的印记,其闪烁呼应,与其说是指引,不如说是一种不甘的悲鸣,一种对后来者的绝望警示?
继续前行,就是直面那正在苏醒的“祂”。
任天齐毫不怀疑,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旦踏入那片黑暗,恐怕瞬间就会被那纯粹的虚无彻底同化吞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后退吗?
身后那金属怪物虽然暂时被阻隔,但绝不会离开。而且,这片器冢广袤无边,危机四伏,失去了这条相对“明确”的路径指引,他又能往哪里去?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结局恐怕也不会好多少。
更重要的是…“桥心”、“锚”…那石碑残留意念透露的信息,很可能就与这黑暗深处有关!这或许是唯一能揭开部分真相的机会!
进退维谷!
就在任天齐心神剧烈挣扎,权衡着那渺茫生机与巨大危险之际——
背负的冰棺,再次传来异动!
这一次,并非撞击,而是棺内那团光茧,忽然持续地散发出一种微弱却稳定的冰凉气息。这股气息透过棺壁,缓缓弥漫开来,竟奇迹般地稍稍驱散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压迫感,让任天齐翻腾的心神为之一清。
同时,他感觉到光茧之中,那缕与石碑混沌拳印神似的冰蓝火焰虚影,再次闪烁起来,并且传递出一股极其微弱的牵引力…这牵引力所指的方向,并非前方的黑暗深处,而是…侧下方?指向那片黑暗区域边缘,一堆毫不起眼的、被某种巨大金属羽翼状残骸覆盖的废墟?
那堆废墟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甚至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像器冢中最常见的垃圾堆。
苏璃霜的残留意识…在指引他去那里?
为什么?
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应对眼前的困局?还是…只是暂时的藏身之所?
任天齐只犹豫了一瞬。
对于苏璃霜,他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一种超越理性、源于无数次生死与共后形成的本能。
他不再迟疑,立刻操控幼苗,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引起任何能量波动地,朝着那堆不起眼的废墟悄然移动。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越是靠近那片纯粹的黑暗区域,那股冰冷的虚无感就越发强烈,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挤压、侵蚀着他的神魂和那层幽蓝光膜。根须传来的触感也变得怪异,仿佛脚下的残骸正在逐渐失去“实体”的概念,变得虚幻、脆弱。
他终于艰难地移动到了那堆巨大的金属羽翼状残骸之下。
靠近了才发现,这羽翼残骸巨大得超乎想象,即便已经断裂破损,依旧像一片扭曲的穹顶,遮蔽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空间。羽翼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银灰色,表面布满了焦黑的灼烧痕迹和深刻的爪痕断裂口,仿佛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
在那羽翼残骸的下方,堆积着许多细小的碎片和尘埃,似乎只是寻常的战场垃圾。
然而,就在任天齐踏入这片阴影的刹那——
他体内,那一直沉寂的、得自骨桥守护者的幽蓝之力,忽然自行缓缓运转起来,变得比平时更加活跃,甚至带着一丝…雀跃?仿佛游子归家般的熟悉感?
同时,他背负的冰棺也轻轻一震,棺内光茧散发出的冰凉气息与这片狭小空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察的嗡鸣,从脚下那堆看似垃圾的碎片深处传来。
任天齐下意识地将感知力集中过去。
下一刻,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在那堆碎片的最底层,掩埋在尘埃之下,赫然躺着半块残缺的令牌!
那令牌材质与他脚下的羽翼残骸类似,同样是黯淡的银灰色,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似乎是被巨力强行掰断。令牌表面,刻着一个早已模糊不清、却让任天齐体内幽蓝之力沸腾的古老图案——
那图案的一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轮廓,与上方那巨大的金属羽翼隐隐呼应!
而图案的另一半,则是一座横跨虚空的白骨桥梁!与他融合的那节指骨,以及骨桥守护者的气息,同出一源!
这是…?!
任天齐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被遗忘的称谓,猛地撞入他的意识——
“守桥人”!
当年的骨桥,并非只有一位守护者!这些身负银翼的神鸟…它们也是守桥人?!这片羽翼残骸…是它们的遗骸?这半块令牌,是它们的身份象征?
它们为何会陨落在此?与盘古氏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但就在这时,那半块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令牌,似乎被同源的幽蓝之力和冰棺气息激活,表面那模糊的图案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银灰光芒!
光芒一闪即逝。
但就在这瞬间,任天齐清晰地感觉到,周身那无处不在的、来自黑暗深处的冰冷凝视感和虚无压迫感,陡然减弱了大半!
仿佛这堆废墟,这片羽翼残骸之下,是一个被那恐怖“祂”所忽略、或者说无法轻易触及的盲区!
这里…暂时安全?
任天齐还来不及细想,那半块令牌在闪过微光后,竟又传递出一段极其残缺、充满杂讯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感知:
“…叛……蚀…”
“…桥断…碑倒…”
“…‘门’…必须…守住…”
“…‘钥’…在…”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
令牌的光芒彻底熄灭,再次变回那副死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任天齐知道,那不是幻觉。
叛?蚀?桥断碑倒?门?钥?
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敲击在他的心神之上。
这器冢深处埋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