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那念头像条毒蛇,盘踞在意识最深处,嘶嘶地吐着信子,啃咬着残存的清明。不是空泛的渴求,而是刮骨抽髓般的匮乏感,从幼苗每一寸暗金的脉络里透出来,烧得那点微弱的意识碎片滚烫、灼痛。下方寒渊深处,那些沉降弥漫的、破碎的冰魄本源碎片,散发着精纯到极致的极寒诱惑,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吸引着飞蛾。
幼苗缠绕冰棺的根须绷得更紧了,无意识地勒进幽蓝的棺壁,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几条新生的、最为纤细的根须,却像是嗅到了血味的蚂蟥,猛地从主干上挣脱出来,带着一种盲目的、贪婪的颤栗,朝着冰窟下方那片能量混乱的黑暗,直直地探了下去!
根须撕开稀薄冰冷的空气,越过那些依旧残留着恐怖能量余波、时不时爆开一小团惨白电火花的空间裂痕,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扎进了寒渊上方弥漫的、由玄冥寒流和破碎冰魄混合成的冰冷雾霭之中!
“滋——!”
仿佛烧红的铁条猛地插进冰水!剧烈的刺痛顺着根须火线般窜回,狠狠抽打在任天齐的意识碎片上!那雾霭中的能量狂暴而混乱,蕴含着足以瞬间冻结神魂的死寂寒意,更夹杂着之前玄龟引爆源海时残存的、蛮横的毁灭气息!纤细的根须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灰白的冰壳,并迅速向主干蔓延,传递回一种血肉被寸寸冻裂、又仿佛被无数细碎冰刃凌迟的可怕触感!
“呃啊——!” 无声的惨嚎在意识深处炸开。那点火星疯狂摇曳,几乎要彻底熄灭。本能地想要退缩,可那股源自混沌本源的、最原始的吞噬渴望,却更加凶猛地燃烧起来!
退?退就是彻底湮灭!退就是棺中那点心跳彻底熄灭!
“吞了它!”
一股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意志,取代了思考。幼苗主干上那些黯淡的混沌道纹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炼化一切的古老韵味。那几条探入寒渊雾霭的根须,表面的灰白冰壳骤然碎裂!根须尖端,一点极其微小的暗金漩涡凭空生出,如同雏鸟张开的口器,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贪婪的吸力,开始疯狂地撕扯、吞咽周围混乱而冰冷的能量!
痛!更剧烈的痛!像是吞下了烧红的刀子混合着冰渣,在虚无的“体内”疯狂搅动、冲突!混乱的极寒能量涌入,冻得意识几乎凝固,而其中残存的毁灭气息又灼烧得魂灵都在冒烟。幼苗通体剧烈颤抖,暗金色的光泽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但与此同时,一股精纯的、远超从冰棺反哺而来的冰寒之力,被那暗金漩涡强行剥离、炼化,顺着根须倒灌而回!这股力量冰冷,却不死寂,反而带着一种源初的、孕育万物的生机寒意,如同久旱的河床终于迎来了冰川融水,瞬间滋养着幼苗近乎干涸的本源!
“嗡……” 幼苗顶端,那片暗金霜纹叶的叶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了一丝,叶心那点火星子稳定下来,甚至壮大了微不可察的一圈。缠绕冰棺的主根须传递回的冰冷麻木感消退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复苏的充盈感。
然而,就在这冰寒之力涌入的瞬间——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异响,从幼苗与冰棺根须缠绕的最紧密处传来。
不是冰层碎裂,也不是能量冲突。更像是什么极其脆硬的东西,被突然涌入的力量撑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幼苗那点意识碎片猛地一悸!一股截然不同的、阴冷、粘稠、带着某种寄生般恶意的气息,顺着那倒灌的冰寒之力,如同混入清水的墨滴,悄然污染了刚刚汲取的力量,一同涌了进来!
这气息一进入幼苗本体,立刻显露出狰狞的面目!它并非纯粹的寒冷,而是一种带着腐朽与衰败意味的霜白死气,所过之处,幼苗内部刚刚被滋养的暗金脉络竟隐隐泛起一丝灰白,流转的速度都滞涩了一分!更可怕的是,这丝霜白死气竟与冰棺内苏璃霜光茧深处偶尔闪过的那抹冷光,产生了某种阴冷的共鸣!
“嗤……”
冰棺内,那沉重搏动的光茧表面,一道比发丝还细的霜白纹路,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如同瓷器上突然裂开的瑕疵,散发出与棺壁守护蓝光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光茧的搏动骤然一乱,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传递出一种窒息的痛苦。
“吼!”
任天齐的意识碎片爆发出惊怒的咆哮!是那个东西!霜螭留下的诅咒!它根本没有完全被玄龟击溃,而是化作了最阴毒的印记,混在了这些破碎的冰魄能量之中,如同潜伏的毒蛇,等着他们吞噬恢复时,趁机侵入!
不能再吸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想要切断那几条探入寒渊的根须。可那股源自本能的饥饿感,以及对下方那庞大能量源的贪婪,却像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意志!断了根须,就是断了生机,就是眼睁睁看着复苏的希望溜走!不断,这诡异的霜白死气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污染幼苗,甚至透过共生联系,污染棺中的她!
进退维谷!意识在极度的渴望与惊惧中疯狂撕扯!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震动,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古老,透过幼苗探入寒渊的根须,隐隐传递回来。
这震动并非能量的爆发,更像是什么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在无尽的沉睡中,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
仅仅是这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波,却让下方那片混乱的能量雾霭骤然平息了许多,其中残存的毁灭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悄然蛰伏。而那混杂在能量中的霜白死气,也像是受惊的蜉蝣,猛地收缩、隐匿起来,虽然并未消失,但那阴冷的侵蚀感暂时减弱了。
幼苗汲取能量的过程陡然变得顺畅了不少,精纯的冰寒之力源源不断涌来,快速修复着之前的损伤,滋养着干涸的本源。叶心的火星稳定地燃烧着,甚至又明亮了一丝。
可是,任天齐那点意识碎片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寒,比之前吞噬能量时的痛苦更甚。
那震动……来自寒渊最深处?那下面……除了被玄龟引爆的混乱能量,还有什么?
玄龟始终沉寂的庞大身躯,在那声微弱震动传来时,覆盖厚甲的脖颈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背上古碑基座那道新裂开的细纹,无声地又向上蔓延了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冰棺内,光茧表面那道突兀出现的霜白纹路,并未因死气的暂时隐匿而消失,反而如同生锈的铁线,顽固地烙印在那里。光茧的搏动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消除的凝滞。
幼苗贪婪的根须仍在吞咽着寒渊的能量,叶脉间的暗金光泽缓慢而稳定地恢复着。
但那点意识碎片深处,只剩下冰冷的警兆在疯狂尖啸。
吞下的,究竟是救命的粮,还是……穿肠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