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矛,沉得像是拎着一座山。
任天齐右臂的肌肉虬结、贲张,淡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蚯蚓般凸起、跳动,仿佛随时要爆开。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心口那个刚刚被自己捅出来的血窟窿,传来撕心裂肺的钝痛。矛身流淌的暗金与冰蓝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掌心下脉动,每一次脉动,都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还有那股源自灵魂的、与母亲冰蓝余烬融合后的悲怆与决绝。
矛尖那一点寒芒,死死锁定冰棺内那张獠牙开合、吞噬万物的暗青巨口!
“给老子…破!”
任天齐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般的低吼,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透支、所有的愤怒,都随着这声嘶吼,狠狠灌入右臂!他身体前倾,如同一张拉满到极限的硬弓,握着那柄沉重短矛,对着冰棺内那张巨口,狠狠捅了下去!
没有破空声。
矛尖触及坚硬玄冰棺盖的瞬间,那流淌着暗金冰蓝纹路的矛身,猛地亮了一下。坚逾精金的万年玄冰,在这柄由神树幼苗根须、混沌薪火、冰魄余烬共同铸就的短矛面前,如同脆弱的薄纸!
“噗嗤!”
一声沉闷、粘腻,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冻油的声响!
短矛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冰棺棺盖!矛尖那点凝练到极致的寒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张暗青巨口大张的、布满细密獠牙的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吼嗷——!!!”
一声超越听觉极限、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恐怖哀嚎,猛地从巨口深处、从那旋转的漆黑漩涡中炸响!那不是声音,是亿万怨魂被同时投入炼狱熔炉的极致痛苦!是亘古存在的毁灭意志被洞穿要害的狂怒与惊惧!
冰棺内,那张由污秽浆液凝聚的巨口,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蛭,疯狂地扭曲、膨胀、痉挛!布满獠牙的巨口猛地向内坍缩,试图咬合、吞噬这胆敢刺入它核心的异物!獠牙狠狠啃噬在矛身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火星四溅!
然而,矛身流淌的暗金与冰蓝纹路骤然光芒大放!暗金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焚尽污秽的霸道高温!冰蓝纹路则如同万载玄冰,释放出冻结灵魂的极致森寒!
冰与火,两种极致的力量,在矛身上完美交融、循环相生!
“滋啦——!!!”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巨口咬合的獠牙,在接触到矛身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蜡像,迅速融化、汽化!暗青色的污秽浆液疯狂沸腾、蒸发,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烂恶臭!那旋转的漆黑漩涡,被矛尖死死钉住,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巨兽,剧烈地震颤、扭曲,试图挣脱,却被矛身上冰火交织的力量死死禁锢、净化!
恐怖的吞噬吸力戛然而止!
冰棺不再震动,表面蔓延的裂纹停止了扩张。棺内,苏璃霜眉心那道疯狂鼓胀的裂痕,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向内塌陷!那股汩汩外冒的暗青浆液被强行截断、倒吸回去!她眉心的生命灵光,虽然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不再摇曳,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平静。
“有效!” 任天齐心头刚掠过一丝狂喜,异变陡生!
那被短矛钉住、疯狂扭曲的巨口和漩涡深处,猛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了所有残存污秽与死寂的反扑!不再是吞噬,而是湮灭!一道凝练如实质、漆黑如墨、细如发丝的毁灭光束,带着洞穿一切、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一击,猛地从漩涡核心射出!目标,不是矛,不是任天齐,而是矛身后方,冰棺内苏璃霜毫无防备的眉心!
太快!太近!太阴毒!
任天齐瞳孔骤缩!他握着矛的右臂正承受着巨口疯狂反噬带来的恐怖震荡,根本来不及回撤格挡!那毁灭光束距离苏璃霜的眉心,只隔着薄薄一层冰棺内壁!
“璃霜——!” 绝望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任天奇眉心那点融合了母亲冰蓝余烬的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光芒并非护体,而是瞬间投射在冰棺内壁,苏璃霜眉心前方!
“嗡!”
一面薄如蝉翼、纯粹由冰魄本源凝聚的幽蓝冰盾,瞬间成型!盾面光滑如镜,倒映着那道激射而来的毁灭黑光!
“噗!”
黑光狠狠撞在冰盾之上!
没有爆炸。冰盾如同最坚韧的玄冰,死死抵住了黑光的冲击!盾面以撞击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幽蓝的光芒急剧闪烁、黯淡!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但就是这一阻!
任天齐抓住了!
他眼中凶光爆射,左手的剧痛和虚弱被彻底遗忘!那只一直死死抠在冰棺边缘、掌心还嵌着滚烫碎片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不顾一切地,狠狠拍向冰棺表面,苏璃霜眉心正对着的位置!
掌心那块滚烫的玄冰碎片,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薪火…燃余烬!”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混沌薪火,混合着碎片本身残留的冰魄气息,透过冰棺,狠狠灌入那面即将破碎的冰盾之中!
“嗡——!”
冰盾上黯淡的幽蓝光芒猛地一亮!盾面流淌的冰魄本源,瞬间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红!冰盾的性质再次发生转变!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冰火交织的湮灭之壁!
“嗤——!”
那道毁灭黑光,如同撞上烧红烙铁的冰锥,发出凄厉的湮灭声!墨黑的光束被冰火之盾死死抵住、消融、净化!仅仅僵持了半个呼吸,黑光后继乏力,彻底烟消云散!
冰火之盾也随之光芒尽散,化作点点冰晶和金红星屑,飘散在棺内。
巨口最后的反扑,被彻底扼杀!
“呃…嗬…” 任天齐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右臂再也支撑不住那柄沉重短矛的重量,猛地一软。短矛“当啷”一声脱手,跌落在冰棺盖上,矛身上的暗金冰蓝纹路瞬间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那截焦黑枯槁、生机几近断绝的幼苗根须,断口处的金属光泽也彻底熄灭,只残留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冰棺内,那张由污秽浆液凝聚的巨口和漆黑漩涡,在短矛离体的瞬间,如同失去支撑的沙堡,剧烈地扭曲、溃散!暗青色的浆液化作腥臭的黑烟,被残存的冰火之力迅速净化、驱散!苏璃霜眉心那道狰狞的裂痕,失去了污秽的支撑,如同耗尽了最后力气的伤口,边缘的死灰色泽彻底褪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淡蓝色的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她眉心的生命灵光,虽然微弱,却彻底稳定下来,不再是摇曳的残烛,而是如同冰层下静静燃烧的炭火,透着一股内敛而坚韧的暖意。甚至,她那覆盖着寒霜的长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归墟的咆哮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王座方向那片破碎的虚空,污秽的黑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湮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布满裂痕的幽蓝。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也如同泄了气的皮囊,骤然消失。
寒渊境,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冰冷。只有冰棺底部残留的些许污秽灰烬,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硫磺恶臭,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任天齐瘫坐在冰冷的棺盖上,背靠着巨大的棺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心口和左掌针扎似的疼。淡金色的血混着汗水,在冰冷的玄冰上蜿蜒、冻结。他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了,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右腕上那截焦黑的根须,传递来一丝微弱到近乎熄灭的意念,带着一种燃烧殆尽后的疲惫与满足。
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棺内。
苏璃霜静静地躺着,眉心的淡蓝疤痕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印记。她脸上的寒霜似乎淡了一些,紧抿的唇角,不再是不近人情的冰冷线条,而是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沉睡的安宁。那点稳定的生命灵光,像一颗微弱的星辰,在幽暗的冰棺内静静燃烧。
母亲…保住了璃霜…
这个念头如同暖流,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剧痛和心底沉甸甸的悲恸。他伸出颤抖的左手,指尖轻轻拂过冰棺冰冷的表面,隔着厚厚的玄冰,虚虚地描摹着苏璃霜安静的轮廓。掌心那块碎片,依旧滚烫,传递着一种同源的慰藉。
就在这时,右腕上那截焦黑的根须,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断口处,那丝几乎熄灭的温热,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传递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
不再是战斗的指引,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指向的,是冰棺底部——那残留的、尚未被完全净化的、散发着微弱硫磺与死寂气息的污秽灰烬!
以及…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源自归墟巨口湮灭后残留的…黑暗能量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