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柱吞没身体的刹那,任天齐听见自己残破的脊梁发出“咔…嘣!”的脆响。那不是断裂,是被高温瞬间烤酥后碾成粉末的动静,像一脚踏碎晒透的虫壳。紧接着,灼痛才海啸般淹没神经。
炽白火焰舔舐皮肉的“嗤嗤”声里,裹着更深沉的骨髓沸腾感。像有烧红的铁钎捅进骨缝,搅动着早已稀烂的髓液,每一次搅动都带起粘稠的咕嘟声和濒临汽化的尖锐刺痛。
火焰并非凭空燃烧。身下厚积的朱雀余烬被点燃,亿万滚烫尘粒随热流疯狂倒卷,堵塞口鼻。他像被摁进滚烫的沙暴,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刮擦着灼伤的喉管,灌入肺腑的是滚烫的灰与火。
火焰带着实质的重量,像烧融的铅水浇铸全身。焦黑的混沌角质层率先崩裂剥落,露出底下鲜红颤抖的肌理,又在下一秒被火焰烙上焦痕。新皮与焦炭在挤压中反复撕扯,发出湿柴断裂般的“噼啪”闷响。
“呃…嗬…” 他喉咙里滚出不成调的嘶鸣,身体在火坑中无意识地抽搐蜷缩,像离岸的活虾被丢进热锅。烙印深处那点炽白真灵剧烈摇曳,传递的不再是舒适,而是被同源更高阶火焰灼烧的惊惶。
重明站在火坑边缘,熔金瞳孔映照着翻腾的烈焰,毫无波澜。她赤足下的灰烬泛起圈圈涟漪般的红光,隔绝了足以熔金化石的高温。残破的青铜鸟喙面具在火光中流转着冷硬的幽光。
“混沌为炉,余烬为床。”她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咆哮,带着火焰爆燃的噼啪尾音,直接烙进任天齐混乱的识海,“这点刑天凶煞护不住你,归墟的蚀痕也吞不掉涅盘的真意。想留住那点余温?把自己…烧透!”
“烧透…” 这冰冷的词像淬毒的冰锥,刺穿翻滚的痛楚。烙印深处,夕阳下少女拂叶回眸的浅笑猛地一闪,虚幻的暖意与现实的酷刑形成撕裂灵魂的落差。这点暖意,成了对抗焚身之火最后的精神锚点。
身下巨大的朱雀灰烬堆深处,传来“咚…咚…” 的沉闷搏动,如同地心深处尚未冷却的熔岩之心,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火焰的潮汐,加剧焚烧。
那是他自身组织在极致高温下汽化、碳化的细微爆鸣,混杂着灰烬颗粒高速摩擦空气的厉啸。
骨骼在持续软化、塌陷,发出湿木头被巨力压垮的“嘎吱”呻吟。
就在意识即将被纯粹痛楚撕碎时,异变陡生!
他胸腹间残存的混沌母气,被朱雀涅盘火彻底点燃!一股狂暴的、带着蛮荒撕扯感的混沌能量猛地炸开,并非抵抗火焰,而是疯狂吞噬!焦黑的体表,暗金色的混沌纹路如同干涸河床重新注满岩浆,骤然亮起!纹路所过之处,炽白的涅盘火竟被强行扯入体内!
“吼——!” 一声非人的痛苦咆哮终于冲出喉咙,带着血沫与灰烬。这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垂死凶兽被剜出心脏的惨嚎。
重明熔金般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她微微前倾身体,赤金发梢火星急遽跳跃。“混沌道体…吞火?” 砂砾摩擦般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审视猎物意外表现的兴味。
被吞噬的涅盘火在经脉中奔突,遭遇了烙印深处逸散出的、源自苏璃霜的极致冰魄寒意。冰与火在他破碎的躯壳内悍然对撞!没有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与极致的痛楚——经脉如同被亿万冰针与火钎同时穿刺、搅动!暗金色的混沌母气则像贪婪的饕餮,疯狂撕扯、吞噬着对撞湮灭后产生的混乱能量流。
胸口那琉璃战斧烙印上的黑色裂痕,在冰火对冲与混沌吞噬的三重压力下,发出细微却尖锐的“滋…咔…”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烙印深处那点炽白真灵被混乱的能量流冲击得明灭不定,传递出强烈的惊惧与痛苦,比任天齐自身的痛楚更清晰地刺入他的灵魂。
“稳住那点余烬!它是锚!” 重明低哑的厉喝如同鞭子抽来,“你的混沌是破炉子,吞进去的若是废铁,吐出来的还是渣!用你的‘念’…去‘锻’!”
念?锻?
濒临崩溃的意识捕捉到这两个字。夕阳下的浅笑再次浮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不是为了怀念,而是成了唯一的武器!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念,所有对那抹笑容的守护执念,不再灌注于烙印本身,而是狠狠压向体内狂暴奔突的混沌母气!
给我…定住!
意念如锤!疯狂吞噬能量的混沌母气猛地一滞,奔腾的狂流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堤坝。虽然只停滞了一瞬,但这一瞬,体内冰火对冲湮灭产生的混乱能量流,被强行拘束、压缩!不再是无序的破坏,而是被混沌母气裹挟着,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随着他意念的指引,狠狠砸向胸口的烙印!
“铛——!”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灵魂层面的剧震!布满裂痕的琉璃烙印遭受这凝聚了冰、火、混沌三重力量的“锻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烙印上最细小的几条黑色裂痕,竟在这狂暴的“锻打”下,被强行弥合了一丝!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烙印深处那点炽白真灵传来的惊惧,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震颤取代。
有效!
希望如同淬火的火星,在无边的痛楚中微弱地炸亮。任天齐残存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再次凝聚意念之锤,引导着体内狂暴混乱的能量,一下,又一下地砸向胸口烙印!每一次“锻打”,都是刮骨剜髓的酷刑,身体在火焰中剧烈抽搐,暗金色的血混着焦黑的碎肉从崩裂的伤口渗出,瞬间被火焰蒸发,留下更深的灼痕。烙印上的裂痕,就在这残酷的锻打下,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被强行弥合。
重明静静看着。火焰映照着她残破战裙上黯淡的金纹,也映照着她熔金瞳孔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她赤足下的灰烬红光流转,维持着这片火域坟场脆弱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历百年。任天齐的身体几乎被烧成了一具裹着暗金脉络的焦黑骨架,只有胸口那枚琉璃战斧烙印,光芒却越来越盛,上面的黑色裂痕已弥合近半,炽白真灵的光芒稳定而内敛。
就在他以为最狂暴的焚烧即将过去时——
“嗡…”
身下巨大的朱雀灰烬堆深处,那“咚…咚…” 的熔岩搏动声,频率陡然加快!一股阴冷、污秽、带着无尽贪婪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蛇被高温惊醒,猛地从灰烬最核心处渗透出来!这气息与任天齐体内残留的归墟蚀痕、烙印上的凶煞之气隐隐呼应,却更加古老、深沉、充满恶意!
灰烬堆中心柔和的红光,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紫!
重明熔金般的瞳孔骤然收缩!覆盖大半脸庞的青铜鸟喙面具下,传出她第一次带着凝重与怒意的低吼:
“蛇窟…秽种!竟敢玷污神骸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