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狙击枪响划破了山脊上凝固的空气。
山下，那个刚刚冲出树林、在晨曦微光中暴露出身形的敌人，额头上瞬间绽开一朵血花，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
『漂亮！』雷战在通讯频道里低吼一声。
成才冷静的声音传来：『第一个。』
这一枪，是信号，也是战书！
山下的黑暗中，瞬间爆发出潮水般的怒吼和叫骂。无数个黑影从林线中涌出，端着枪，如同嗜血的蚂蚁，疯狂地朝着山脊冲来。
『开火！』林锋的声音冰冷而果断，他手中的自动步枪率先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
哒哒哒！
一瞬间，山脊上所有隐藏的火力点同时开火。枪声连成一片，密集的弹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朝着山坡下的敌人劈头盖脸地罩了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成片地倒下，鲜血浸染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但后续的敌人却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冲锋。
『雷战！压制住你的左翼！别让他们摸上来！』林锋一边射击，一边通过喉麦指挥全局。
『放心吧队长！』雷战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疯狂的兴奋，『我这边的孙子们要是能上来一个，我雷字倒着写！』
他的通用机枪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怒吼，长长的弹链在他身旁跳动，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岩石上。
『三多！正面！稳住！』
『是！队长！』许三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执拗，『人在，阵地在！』
他的射击精准而有效，每一次短点射，都能精准地命中一个正在移动的目标。他不像雷战那样狂野，却像一块钉死在阵地上的磐石，任凭风浪冲击，纹丝不动。
『成才！』林锋吼道，『别管那些杂兵！给我找他们的重火力点和指挥官！』
『明白！』成才的声音从一块隐蔽的岩石后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山坡下，一个正挥舞着手枪，大声叫喊着什么的敌军军官，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钢盔飞上了半空。
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滞。
但很快，更多的敌人填补了空缺，攻势变得更加疯狂。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岩石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
林锋冷静地更换着弹匣，眼角的余光扫过整个战场。
敌人太多了，像无穷无尽的潮水。他们的防线虽然坚固，但在这种消耗下，弹药的告罄只是时间问题。
十五分钟。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战术手表，时间才刚刚过去三分钟。
这三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妈的！』齐桓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怒意，『这帮杂碎有掷弹筒！六一，趴低！』
一枚榴弹呼啸着飞来，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轰然爆炸。泥土和碎石被高高掀起，劈头盖脸地砸在他们的掩体上。
伍六一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腿伤在隐隐作痛，但他依旧死死地握着枪，对着山下射击。
『我没事！』他咬着牙说道。
『成才！干掉那个掷弹筒！』林锋立刻下令。
『正在寻找目标……找到了！』
砰！
远处的山坡上，一团火光刚刚冒起，随即就熄灭了。
『目标清除。』成才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锋松了口气，但心却沉得更深。敌人的战术素养不低，他们正在利用人数优势，从四面八方渗透，同时用重火力进行压制。
『队长！我这边快没子弹了！』一个队员焦急地喊道。
『我也是！还剩最后一个弹匣！』
告急的声音开始在通讯频道里此起彼伏。
林锋的心一紧。
『节省弹药！切换到单发模式！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开枪！』他大声命令道，『把手榴弹都准备好！』
战斗的节奏，瞬间从狂暴的火力压制，转为了精准而致命的点杀。
枪声变得稀疏起来，但每一次枪响，都必然会有一个敌人倒下。
空气中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火力的减弱，攻势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距离山顶的阵地，已经不足五十米。
林锋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
『雷战！』
『到！』
『还能撑多久？』
『队长，你问这个就没意思了。』雷战嘿嘿一笑，声音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你该问我还能拉几个垫背的！我跟你说，少于十个，我他娘的都觉得亏本！』
『好！』林锋吼道，『那就给老子多赚点！』
他从腰间摘下最后一颗手榴弹，拔掉保险销，看准一个敌人最密集的方向，猛地扔了出去。
轰！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一片血肉和残肢。
『兄弟们！』林锋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麦里，『准备白刃战！』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默默地检查了自己步枪上的刺刀，或者抽出了腰间的军匕。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燃烧的血色。
许三多将最后一个弹匣打空，然后猛地拉动枪栓，将一发子弹顶上膛。这是他最后的子弹。他没有再开枪，而是将刺刀稳稳地卡在了枪口。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不抛弃，不放弃……』
那是他从新兵连就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一个敌人嘶吼着，第一个冲上了山脊，他看到了蜷缩在掩体后的许三多，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举起枪口。
然而，迎接他的，是许三多猛然挺起的身体和那闪着寒光的刺刀。
噗嗤！
刺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敌人的胸膛。
许三多怒吼一声，用力将敌人从自己身上踹开，鲜血溅了他一脸。
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
防线，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顶住！』齐桓大吼着，冲了过去，用枪托狠狠砸在一个敌人的脸上。
战斗，进入了最原始、最血腥的阶段。
枪声、喊杀声、刀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混杂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林锋的眼睛红了。
他看到一名战友为了掩护同伴，抱着一个敌人滚下了山崖。
他看到雷战的机枪已经打光了子弹，正挥舞着滚烫的枪管，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将冲到他面前的敌人一个个砸倒。
他看到成才也放弃了狙击，抽出手枪，冷静地射杀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藏身之处的敌人。
每个人都在拼命。
每个人都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
林锋一刀捅进一个敌人的喉咙，随即一脚将他踹开，反手用匕首格开另一把劈向自己的砍刀。
他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但他毫不在意。
剧烈的疼痛，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来啊！杂碎们！』他怒吼着，主动迎向了两个敌人。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是煎熬。
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他们的人数在锐减，防线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伍六一也拖着伤腿，靠在岩石上，用手枪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队长……』雷战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粗重的喘息，『我……我这边……可能……真的要顶不住了……』
他的左臂软软地垂下，显然已经骨折，身上也多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作战服。
『再坚持一下！』林锋的声音嘶哑，『雷战！给老子坚持住！』
『嘿……队长……』雷战笑了，『下辈子……还跟你当兄弟……』
一个高大的敌人，挥舞着一把工兵铲，狠狠地劈向雷战的头顶。
雷战已经来不及躲闪，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对着那个敌人，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不！』林锋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奇异的、由远及近的轰鸣声，穿透了嘈杂的战场，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那声音……
嗡嗡嗡——
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像闷雷，像巨兽的咆哮！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东方。
在那片已经泛白的鱼肚天际线上，两个黑点撕裂了晨雾，正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高速接近！
是直升机！
而且不是普通的运输直升机！那流畅而狰狞的轮廓，那短翼下挂载的火箭巢和导弹！
是武装直升机！
『援军！』不知道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呐喊。
『是我们的援军！』
绝望的战场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山下的敌人也发现了空中的威胁，一时间有些混乱，甚至有人开始掉头逃跑。
劈向雷战的工兵铲，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在了半空中。
雷战愣住了。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进了那个敌人的怀里，将他撞倒在地。
『援军……援军来了！哈哈哈哈！』雷战躺在地上，放声大笑，眼泪和着血水一起流了下来，『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你们的死期到了！』
林锋也笑了，他看着天空中那两架如同神兵天降的武装直升机，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他通过喉麦，接通了一个特殊的加密频道。
『呼叫“飞龙一号”，“飞龙二号”，这里是“利刃”，坐标已发送，请求火力覆盖！重复，请求火力覆盖！』
『“飞龙一号”收到！』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利刃”，你们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们！』
话音刚落，其中一架武装直升机机头下方的火神炮，开始旋转！
嗡——
一道由曳光弹组成的火鞭，从天而降，狠狠地抽打在山坡上敌人的阵地中！
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是死神的咆哮！
每秒数千发的弹药倾泻而下，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一同卷上天空。凡是被火鞭扫过的地方，一切都被撕成了碎片。
敌人的阵型瞬间崩溃了。
他们哭喊着，嚎叫着，四散奔逃，但无论他们跑到哪里，都逃不过来自天空的打击。
另一架直升机则发射了数枚火箭弹。
咻咻咻！
火箭弹拖着尾焰，精准地命中了敌人后方的几个重火力点和指挥所。
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将那片区域化为了一片火海。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此刻变成了惊弓之鸟，被来自天空的钢铁猛禽肆意猎杀。
林锋和他的队员们，都靠在掩体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几分钟前，他们还在地狱的边缘挣扎。
几分钟后，地狱，降临到了敌人的头上。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每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妈的……』雷战被人扶了起来，他看着天空中的武装直升机，喃喃自语，『这玩意儿……也太他妈的带劲了！』
『是啊……』齐桓也感叹道，『早来十分钟，咱们也不用这么狼狈。』
林锋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检查着队员们的伤势。
伤亡惨重。
几乎人人带伤，还有两名队员，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胜利的喜悦，被一股沉重的悲伤所冲淡。
天空中，一架体型更大的运输直升机，在两架武装直升机的护卫下，缓缓地降落在了山脊后方的一片空地上。
舱门打开，几个全副武装的医疗兵和支援人员冲了下来。
『“利刃”！』为首的一名军官跑到林锋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奉命前来接应！』
林锋回了一个礼，声音有些沙哑。
『清点伤员，带上牺牲的兄弟，我们……回家。』
『是！』
队员们互相搀扶着，带着牺牲战友的遗体，一步步走向那架代表着希望的直升机。
每个人都沉默着，他们走过刚刚浴血奋战的阵地，脚下是滚烫的弹壳和凝固的血迹。
当林锋最后一个登上飞机时，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山脊，和那轮刚刚从东方升起的、同样血红的太阳。
运输直升机缓缓升空，巨大的轰鸣声中，舱门缓缓关闭。
机舱内，医疗兵正在紧急处理着伤员的伤口。
雷战被打了止痛针，躺在担架上，却还是咧着嘴，对着林锋笑道：『队长……说真的……这次……真他娘的刺激……』
林锋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被血粘住的头发。
『回去，我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雷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沉睡去。
林锋站起身，走到舱门口，透过小小的舷窗，望着下方迅速远去的丛林。
这次行动，他们成功了。
但代价，同样惨重。
他摸了摸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眼神复杂。
这时，一个负责此次接应行动的少校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
『林队长，喝口水吧。』
『谢谢。』林锋接过水壶，却没有喝。
那名少校看着林锋和他的队员们，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一丝好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林队长，指挥部那边都快急疯了，你们……你们在下面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收到你们求援信号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锋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舷窗外，淡淡地开口。
『你见过地狱吗？』
少校愣住了。
林锋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着他。
『我们刚把阎王殿给拆了，顺便，还从里面带了点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