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棂,在泛黄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舒婉端坐在班级的讲台上,鲜艳的红领巾配着她白色的半袖衫,显得她又文静,又干练。
她从一年级入学开始,这个位置就像长在了她身上似的 —— 背脊永远挺得笔直,目光扫过之处,连最调皮的男生都会下意识地把跷着的二郎腿放下来。
记得一年级刚开学的第二天,班主任赵老师手里拿了一个教鞭,告诉全班同学,“咱们班级的自习课由班长黎舒婉同学替老师上。如果有敢不听的,你就用教鞭告诉他。”
有了尚方宝剑,小舒婉从此在班级大展威风,一改平时温婉平静的风格。
就像此刻,后排的王铁柱刚偷偷把橡皮弹向隔壁桌,舒婉手里的教鞭 “啪” 地敲在讲台边缘,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了回去,连带着同桌的李狗子都打了个哆嗦。
从她上学的第二天起,他们的班级的自习课,从来不用班主任跟班,不管是多淘气的学生也不敢调皮,都得趴在那规规矩矩地做作业。
舒婉每天就像个小老师一样,手里拿着教鞭,帮助老师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用班主任操心。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昨天的算术题还有谁不会?”
底下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场景在她们班级已成常态。
班主任的办公桌就在走廊尽头,一连两堂的自习课,她连教室门都不用进。
有一次校长巡视,他趴在后窗看了足足一刻钟,回去以后对办公室的老师说:
“大家都跟赵老师学学,想想办法把班级干部利用好,自己有时间多研究研究教材。她班的自习课,比有的老师上课的纪律都好。”
小舒婉不但把班级的纪律管到全校最好,每天还能领着学生在自习课上把作业全部完成,她替老师检查完,再送到老师办公室里去。
教鞭第三次敲在讲台时,阳光已经爬到了黑板上方的时钟。李大彬的算术本上还留着三个红叉,舒婉走过去时,他的肩膀都在发抖。
这孩子比舒婉高出半个头,却总被打得眼圈发红。“这道题讲过五遍了。” 舒婉把教鞭轻轻点在错题上,“你的脑袋里装得是浆糊呀!”
李大彬的眼泪啪嗒掉在本子上。舒婉叹了口气,转身从自己的练习本上撕下一页,用铅笔工整地写下演算过程:“抄十遍,放学前给我。”
她的教鞭终究没落在他手上,这是她的规矩 —— 教鞭是对付那些调皮捣蛋的。
班级的男孩子没有不怕她的,因为她手里的教鞭不认人,只要有不遵守纪律的学生,她一律上教鞭。经常会有比她高半头的男孩子被她打得直哭。
放学铃响时,舒婉正抱着一摞作业本往办公室走。本子上的红勾打得整整齐齐,连最潦草的字迹都被她用红笔圈出来,旁边还有批注。
赵老师接过本子时总要笑着说:“我们舒婉批的作业比我批的都认真。”
嘉濠听说舒婉在学校里那么厉害,心里偷偷地笑,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取笑着舒婉说,“我听说房后老张家那个二小子又叫你给打哭啦?”
“他早自习总下地,自己不学习还影响别人。”
“那你也不能打呀,现在老师打学生都不行,你就更不能打了,你们都是同学,说不定长大了还要在一块工作呢。”嘉濠笑着说。
“谁跟他在一块工作,老师说我打他们没事。”天真的小舒婉把老师的话当成了圣旨。
“你不记得你二姐上回把同学给挠了,叫人家家长扛着大鞭子找上门来了?你要是给人家打坏了咋办?”栀兰知道这丫头有点小脾气,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她。
“哎呀妈呀,俺那点丢人的事儿就别提啦。”慧婕不好意思地拉着栀兰的袖子。
七队的小学校本来不大,老师们没有不认识黎家这几个孩子的,慧婕的智商就够让他们惊讶的了,没想到这个刚上学小舒婉,更令他们刮目相看。
舒婉上学的第二天就被班主任赵老师相中了。她跟舒婉说,“老师家两个孩子太小了,我没有精力天天在班里看着。让别人管我不放心,你替老师管好不好?”于是舒婉爽快地当上了班长。
舒婉好像天生就是块当班长的材料,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和魄力,一上任就像个小老师,班级里的男生女生没有不怕她的。
她不光是把班级管理得好,每次考试她都能考第一,不论是期中还是期末的考试,她都能和慧婕同时登台领奖,从来没有例外。她们两个人的奖状都快把家里的墙给贴满了。
五岁的小凤武看到两个姐姐又拿回了奖状,小声跟舒婉商量,“三姐、三姐,能不能把你的奖状给我一张?”
舒婉指着奖状上的名字说,“你看这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给不了你呀。”
“那下回再发奖状的时候,你叫老师把我的名字写上好不好?”
栀兰笑着对凤武说,“老儿子咱不要她们的,你上学以后,你也好好学习考第一,你也会有那么多的奖状。”
小凤武却认真起来,扒着饭嘟囔:“那她们把墙都贴满了,我的拿回来贴哪呀?”
小凤武也想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墙上,他能看明白两个姐姐每次拿回奖状的时候,爸爸妈妈有多高兴。
嘉濠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说,“等我老儿子把奖状拿回来,贴在她们奖状的上面,把她们的都给挡住,就能看到你的了。”
小凤武眼睛一亮,拍着小手笑起来。
“那我要天天得奖状把咱家墙上都贴满。墙上也贴棚上也贴窗户上也贴门上也贴……”他一口气“贴”了那么多,好像说慢了就没有地方了似的。
“好好好,好好好,咱都贴满,都贴满,让整个屋里都红彤彤亮堂堂的,让他们看看我老儿子多厉害!”
嘉濠看他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赶紧打住他的话茬儿,把栀兰和几个孩子逗得哈哈笑。
看着孩子们都这么争气,在学习上一个赛一个,嘉濠和栀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干多少活他们也不觉得累,每天脸上都挂着笑。
家跟前的井彻底枯了,这一大家人吃饭,再加上烀猪食,洗衣服,每天两担水不够用。
三个大孩子都在场部紧张地备考,嘉濠每天挑着两个水桶去上班,挑着两桶水下班,从队部往家走步步上坡,他担着满满两大桶水,从来不歇气。
每次去场进粮油之前,他担心家里水不够用,天刚亮就起来去挑水,一口气挑四趟,直到把大缸装得满满地才停下来。
栀兰看他累成那样,心疼地劝他,“你慢点吧,干活悠着点,你不是年轻了。”
可是嘉濠每次总是笑呵呵地说,“我没事,你放心吧。你看我这体格,再挑上十年也没问题。”
水缸满起来时,栀兰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小米粥在锅里咕嘟着,贴饼子的焦香漫了一屋。
她看着墙上那些层层叠叠的奖状上,又想起昨天小凤武说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