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傍晚,栀兰正坐在阳台上摘菜,兜里的老年机就 “嗡嗡”地震动起来。她以为是哪个闺女打来的,手指麻利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却跳着 “亲家” 两个字 。
这个时候亲家打电话来,能有什么事呢?栀兰心里嘀咕着,便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亲家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政他奶奶,健斌他们在你那吗?”
“他们不是钓鱼去了吗?回来了吗?”栀兰有点惊讶。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不?他们三口人走了六天了,我今天打了一天电话,也没联系上他们,我这越打越着急,这心揪得快跳出来了……”
栀兰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掉。她一把抓牢,声音都变了:“啥?联系不上他们啦?”
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小凳子,“哐”地一声。她记得很清楚,健斌走的那天早上,笑着跟她说:“妈,我们去马场钓鱼,你要不要跟去玩?”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都穿着新买的运动服,兴致勃勃地要出去玩,栀兰从心里为他们高兴。
“你们三口人好好玩吧,我可不给你们当‘电灯泡’。”栀兰开着玩笑说,把艳丽逗得哈哈大笑。
“晚上回来吗?我给你们包饺子吃。”栀兰问。
“这几天不忙,趁政儿放假,去玩几天放松放松,等俺们回来咱炖鱼吃。”健斌牵着政儿的手,边往外走,边跟政儿说,“跟奶奶再见。”
“奶奶再见——,我们去给你钓大鱼吃。”政儿清脆的小声音,把栀兰迷得神魂颠倒的,美滋滋地说,“谢谢我宝贝孙子!”
听着亲家的电话,栀兰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扶着沙发扶手,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声音发颤地问:“你再好好想想,健斌说没说还要去别的地方啊?能不能是手机没信号呢?”
“他那几个朋友我都打电话了,都说没见着;马场那边我托人问了,说他们三天前就走了,按理说他们要去上哪也应该告诉家里一声啊。三口人电话都打不通,你说急不急死人了。”
“别担心。”栀兰安慰着亲家,更是在安慰自己,“肯定是路上出了啥岔子,手机没电了,或者没信号。健斌开车稳当,艳丽也细心,政儿又听话又懂事的,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她嘴上说着 “不会有事”,可是心里却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挂了电话,她握着手机的手还在抖,屏幕上“二儿子”的号码她看了又看,手指按在拨号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 她怕还是听到那冰冷的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可她还是按了下去。听筒里传来 “嘟嘟”的忙音,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敲得她心慌意乱。直到忙音变成机械的提示音,她才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试着给丽丽打电话,同样也是打不通;给小政儿的电话手表打,依旧是关机。
栀兰坐在床边,双手合十,对着窗外的月亮默默祈祷:“老天爷啊,求你保佑我的健斌,保佑艳丽和政儿,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不管是啥灾啥难,都让我来替他们承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就这么坐着,从傍晚坐到深夜。客厅里的挂钟 “滴答滴答” 地响着,每一声都像在倒计时,敲得她神经紧绷。
她想给大儿子打电话,可怕大儿子担心,他在矿上那么远,并且全是山路,没有车要是他往回走的话,太危险了。
她又想给大女儿打电话,可又怕大女儿着急,她明天还得给学生上课。栀兰只能自己扛着,把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压在心里。
夜深了,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栀兰站起来,走到客厅,又给健斌打了个电话。
这次,听筒里居然传来了“嘟嘟”的忙音,不是之前的无法接通!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嘴里念叨着:“二儿子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可忙音响了十几声,还是没人接。栀兰的希望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了下去。她瘫坐在沙发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浑身发冷,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一点也支撑不起来了。她想起亲家说的“万一”,想起电视里看到的那些交通事故,想起马场周边的山路那么难走……她的心,早已被摔成了碎片。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又一次双手合十,祈祷着:“儿子呀,你要是听到妈的声音,就赶紧回个电话,哪怕就说一句话,让妈知道你们没事也行啊。政儿还小,艳丽也怕黑,你可不能有啥事啊……”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层,屋子里更黑了。栀兰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灯光亮得刺眼,她觉得浑身发冷。她走到餐桌旁,她倒了杯热水,双手捧着杯子。
她想起健斌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到快四十度,她抱着他往医院跑,一路上眼泪不停地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儿子没事,让我干啥都行。”
现在,她还是这个念头,只要健斌一家三口能平安回来,让她少活几年都行。
挂钟敲了十二下了。栀兰还是没睡着,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她想起以前,健斌不管走多远,都会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可现在,都六天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还是没动静。栀兰的眼皮越来越沉,可她不敢睡,她怕自己睡着了,健斌打电话来她听不到。她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走到阳台,望着远处的天空,天慢慢变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 “嗡嗡”地震动起来!栀兰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她赶紧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二儿子”两个字!
她的手都抖了,立刻就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哭腔:“儿子!你们在哪儿?你们没事吧?艳丽和政儿呢?”
“妈,我们没事,我们在北京玩呢,没听到电话。您别担心!”健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虽然有些沙哑,却很清晰,“我们再玩两天就回家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栀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次是高兴的。
“你们这些王八蛋呀,可真他妈孬种啊!”栀兰撂下电话,边笑边骂:“你们一家三口逛北京,可是挺潇洒。你说把你老丈给吓得呀,说话都哆嗦了。你们啥时候能体谅一下父母的心情呐!两个王八蛋呀,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晚上的担心和恐惧,在听到健斌声音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栀兰一边择菜,一边哼起了年轻时的歌谣,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只要家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