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清明,圈里的两个小猪崽好像比着长似的,转眼就有一百来斤了。
栀兰越看越喜欢,把它们伺候得溜光水滑的,每次去添食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摸几下。
可是她一回到屋里,刚才的高兴劲儿一下子沉了下来。饲料袋子眼看着就要见底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花一分借一分呐。
栀兰明知道逸卿手里没有钱,跟他说了也只是让他干着急。她舍不得叫儿子上火,就拎把镰刀在大道两旁转悠着。
她想,要是能割点野菜搭配着,这点饲料还能多撑几天。只要能对付到发工资,就算啥也不买,也得先把猪饲料买回来。
住在路口的王嫂子是个热心肠的人,知道栀兰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子不容易,见了栀兰就主动打招呼:“大妹子,你这是找啥呢?”
栀兰笑着说,“我看看路边有没有猪食菜割点。”
“你啥时候抓得猪呀?”王嫂子吃惊地问。
“抓两个小猪崽,两个多月了,饲料跟不上了,我想多割点猪食菜,掺着喂。”
“这又不是在农村大地里,哪有猪食菜呀?”王嫂子笑了。
栀兰一个人种那么大的园子,家里还有一帮孩子吃饭,这又养了两头猪,王嫂子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她有多难的。
她跟栀兰说,“这附近养猪的,都是去啤酒厂挑酒糟喂,指着买料喂猪,那得多少钱哪?”
栀兰听后眼睛一亮,“那酒糟不用花钱吗?”
“不要钱,但是得你自己去大池里捞,夏天还好说,就是冬天太遭罪了。”说着就朝屋里喊:“老头子,你出来一下。”
“啤酒厂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人家能让我去捞吗?”栀兰见王大哥过来了,就主动问起捞酒糟的事。
“没人管,随便捞,他们厂天天早上三点来钟往大池子里放酒糟,你早点去能多捞点。”王大哥是个实诚人,听了栀兰的难处,立马说:
“明早我带你去,三点来钟你在啤酒厂东门等我,咱们一起进去。去一趟你就知道了。”
栀兰感激直点头,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有了酒糟,她的猪就饿不着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事。
回到家,她就把桶和扁担都准备好了,跟孩子们一个劲地磨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晚上躺在炕上,她想想还想笑,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啊,能叫我遇上这么好的两口子。
第二天一早,栀兰兴奋地挑着两个猪食桶往啤酒厂走,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酒糟味儿,越到跟前酒糟味越浓的。
她的心里有点激动,好像看到了猪崽们吱吱叫着抢食吃的样子。
王大哥说的东门,是啤酒厂的一个侧门,一般不开。王大哥带着栀兰,从旁边的小门直接进了啤酒厂的大院。
“那边冒着热气的地方就是。”王大哥指着前方。
栀兰紧跟在他的后边,两只手攥紧了桶梁,生怕走路弄出动静。走到池子跟前一看,已经有五、六个男人在捞酒糟了,他们连说带笑地,像在自己家院里一样。
他们见了王大哥和栀兰,热情地打着招呼,栀兰仔细一看,有好几个是前后左右的邻居。
“没事,随便捞,这东西有的是,就怕你没力气往家弄。”一个男人笑着说。
栀兰笑着回应,也弯下腰去捞着,沉甸甸的酒糟散着酒香带着热气直扑她的鼻子。她深吸一口气,从来不知道酒糟还这么香。
他们来的早,几下就捞满了桶。栀兰用力一提,稳稳地提了起来,热气蒸腾中,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王大哥,你们先头里走吧,我慢慢挑。”栀兰客气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看着这两桶黄澄澄的酒糟,栀兰深吸了一口气:真好闻,这东西可比饲料有营养多了,全是小麦呀。
她高兴得一连挑了三趟,看看天大亮了,该给孩子们做饭吃了。栀兰抹了把汗,心里却乐开了花。今儿个真是没白来,这六桶酒糟足够它俩们吃上两天了。
自从找到了这个好事儿,栀兰的日子过得愈发踏实。可是渐渐地难处也来了,从家里出来到啤酒厂,是一条小路,一到雨天就泥泞不堪,栀兰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变得格外艰难。
早上三点栀兰就起来了,走了几趟没走出去,她气得跟自己嘟囔着,“这雨下起来还没完了。”栀兰急得坐立不安。
四点了,再不去,回来做饭不赶趟了。再说了,人少吃一顿没事,猪饿了它拼命地叫唤,叫你受不了啊。
“发昏当不了死啊,走!”栀兰跟自己说着,就冲了出去。
她挑着担子没法打伞,干脆就让雨随便淋着,好在雨不算大,湿就湿吧,不耽误干活就行。
啤酒厂侧面的路是一条废弃的土路,被雨浇了一夜了,全是半尺多深的稀泥,要走不好,一脚踩到车辙沟里,没有一尺也差不多。
栀兰一看没法走,就紧贴着啤酒厂的围墙踩着墙基往前走,还好,她的脚上还没沾多少泥。
走到酒糟池子的时候,雨就停了,栀兰快速捞满两桶,挑起来急忙往家走,她想把前边耽误时间赶出来,多挑一趟是一趟。
她没想到挑着那么重的担子,左一下右一下地不停摇摆着,根本没法贴着围墙走了,只能硬着头皮往泥里踩。
她一脚踩下去,稀泥没到脚脖,那也得走啊。栀兰咬着牙,踩着泥泞,一步一滑地往家走着。
路好走的时候,栀兰走上几十米,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感觉还不是太累。可是现在,她再累也不能把桶放到泥里呀,就硬咬着牙往前走。
望到巷子口的时候,栀兰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上了小路就没有那么多泥了。
栀兰想快走几步,赶紧找个硬实点地方喘口气。她一咬牙,两只桶使劲儿往前一悠,她根本没弄明白脚底下是怎么回事,就一下子滑倒了。
栀兰坐到了泥里,两只桶甩出去好几步远。天放亮了,她生怕被邻居们看到,也顾不上哪里疼不疼了,手拄在地上站了起来。
桶里的酒糟只剩下一半,洒到泥里的根本收不起来。栀兰气得眼泪流了下来。她看看自己裤子上全是泥,两只手上也全是泥,赶紧挑起桶就往家走。
她洗了洗手,把衣服换下来,使劲往地上一摔,边做饭边哭。她自己也不知道哭得是啥,反正想想就哭,好在孩子们都没起来。
她气自己没用,这点事都干不好,她心疼那些酒糟,好不容易快挑到家了,洒在了泥里,她怨自己命不好,要是嘉濠不走的话……嗨,反正她越想越委屈。
饭做好了,她听见两个闺女起来了,把饭盛出来放在炕桌上,她转身又去了啤酒厂。
住到这里没有办法,一到下雨天,这条路上就全是泥。
这一夏天栀兰摔过好几次了。有一次都到了家门口了,摔倒后,她爬起来进屋换身衣服,再接着去挑。
还有一次,她刚出啤酒厂不远就摔倒了,她只好带着一身泥,掉头回去把桶捞满,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