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天孩子们就到家了,栀兰和嘉濠分头给孩子们准备吃的,忙得不可开交。
“在学校里熬了半年了,他们仨呀,不知道得馋成啥么样了。”嘉濠往灶炕里续了块木头半,笑眯眯地叨咕着。
栀兰知道他最惦记的是健斌。两个大的再有半年就毕业了,并且都是在社会上考走的,早就适应了集体生活。
健斌头一年离开家这么远,出了中学门就进了大学门,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嘉濠担心他的助学金不够他花,担心他吃不饱。
为了让孩子们能在这个假期里把肚子吃得肥肥的,嘉濠和栀兰拼了。
做晚了怕赶不出来,他们不舍得让孩子们回来跟着忙活。做早了吧又怕不新鲜了,吃起来味道不好,孩子们解不了馋。
他俩商量着提前两天开始做,让孩子们进门就吃热乎的。
栀兰说,“豁出这两天了,累点就累点吧,都做出来等他们到家,就能吃上现成的了。”
嘉濠找来两个帮手,把大肥猪杀了,光是猪下水就烀了满满一大锅,然后一样一样地装进仓房的大缸里。
这个从来不用下厨房的男人,围着锅台活忙了整整一天。
晚上,他躺在炕上,一边“哎呦哎呦”地抻着懒腰,一边跟栀兰说,“明天把猪头冻熬出来,再把猪爪烀出来,我就大功告成了,剩下的就看你丁团长的啦。哈哈!”
桅兰也是足足干了一整天,炸了两大箩筐油条、麻花,装了满满一大缸。
“麻花油条都炸出来了,明天再炸点江米条、油炸糕和肉丸子,我也完活。”栀兰不甘示弱地笑着。
仓房里已经被他俩摆满满当当。左边的大缸里是让人一看就流口水的熟食,右边这口大缸里是金黄油亮的各种果子。
地上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盆。猪头糕了,猪蹄冻,小笨鸡花生米,咸鱼萝卜块,血肠,冻豆腐,凡是他俩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他们准备了孩子们平日里最爱吃食物,想起来哪个孩子爱吃啥的,就赶紧下地去做,一边做着一边想象着孩子们进了门狼吞虎咽的样子,然后又自我陶醉式地笑着。
健斌比他的哥哥姐姐早放假一天,他在学校等着逸卿和筱媛他们一起来佳木斯和他汇合。
健斌也在紧张地收拾着回家要带的东西。看到哥哥和姐姐都来了,眯缝着小眼睛笑了一下。
国庆节假期,健斌特意去逸卿和筱媛的学校,想见哥哥姐姐一面,没想到他们都去农场参加劳动去了,健斌扑了个空,谁也没见着就回去了。
筱媛回来听说后,难受了好几天。她也天天惦记着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健斌,不知道他在学校会怎么样,结果偏偏就那么不凑巧……
一路上她都在想,半年没见到弟弟了,他的个子应该长高了不少。而且上了大学之后,他应该越来越像男孩子了——小脸文质彬彬的,举止间渗透出大学生意气风发的气息。
这么想着,筱媛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可是进宿舍一看,健斌还是那么小,而且他的脸明显的瘦了一圈。他还是那么白,脸上一点血色和朝气都没有,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筱媛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像被谁揪了一把似的。她没说几句话,找个理由就出来了。眼泪随着脚步掉了一道,比断了线的珠子淌得还急。
筱媛使劲地骂自己没用、不争气,想让眼泪憋回去,可怎么也不好使,眼泪就像开了堤的江水一样,一点也不受她控制。
“没出息的货,爱哭你就哭吧,看你能哭到啥时候。”想什么办法都不管用,筱媛气得在心里骂自己。
“姐,回屋吧。”出来快一个小时了,健斌在走廊里的拐角找到了她。
叫筱媛感到奇怪的是,刚才怎么都控制不住的眼泪,竟然立马就停了下来。他们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嘉濠和栀兰欢天喜地叫孩子吃这个吃那个,小弟弟小妹妹们亲热得围前围后。
很快小年就到了,嘉濠打发逸卿去市里买回来一麻袋鞭炮,在孩子们的记忆里,这么多年买的都加起来也有这么多。
逸卿一样一样的拿给大家看,大的小的,看花的听响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把舒婉和凤武高兴得白天黑天放个不停。
在苏北老家,小年这一天要举行隆重的仪式敬天敬地,嘉濠一直沿袭这个风俗。
他早早地就把孩子们都喊了起来,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扫除大会战,嘉濠带着儿子们扫棚擦灰,清理院子。
他就像个大小伙子似的,点燃一把黄豆秸,在屋外里上上下下燎了一遍,然后就举起大扫把开始扫棚。
大冬天的敞开着门,他丝毫不敢怠慢,举着三米多高的大竹扫帚,棚上挥了几下就冒汗了。
他气喘吁吁地指着黑棚上挂着的一串串灰嘟噜,吆喝着说,“看看哈,这都是咱们的家钱串子,看看——这么多……”
大孩子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舒婉和小凤武正在外面放鞭炮玩,听到嘉濠说有钱串子,把手里的小鞭点着了往雪地上一扔,冻得通红的两只小手捂着耳朵跑了进来:
“爸爸爸爸,钱串子在哪呀?钱串子在哪呀?”把哥哥姐姐们都逗笑了。
里屋的炕上,栀兰和闺女们正在包饺子,准备着热气腾腾的酒席,不时地传出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这是黎家来到东北安家落户以来,最开心、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围坐在桌子上,栀兰眼含泪花地对孩子们说:
“这是我一生中过的最高兴的一个年,我希望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像你们的爸爸说的那样,芝麻开花节节高——”
“对,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大家一齐喊着。
“慧婕,今年就看你的啦,你要能考上重点高中,将来就肯定能上大学本科。”
在嘉濠的心里,慧婕的智商是这六个孩子当中最高的,再加上她一直成绩都这么好,她上重点高中应是小菜一碟。
“慧婕,加油——!加油——”
在全家人的呐喊中,慧婕眨着毛嘟嘟大眼睛,看着大家。
自从初三转到场部以来,她在学习上一点也不敢放松,几次考试第一都不是她,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是她一直能排进学年的前五名,班主作分析,以她的成绩和她的聪明程度,上县考重点校是保了,但她自己心里还是没有底。
“你看你二哥就比你大哥大姐考的好,到你考的时候,一定要比你二哥还好,你可不能“打误”(车打滑不走)哈。”嘉濠笑着说。
“等你考上了本科,我再叫那两个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他眼睛一撇,脸一扬说道:
“哼,小样!他还说‘都是一样养的孩子’,他也就是吹吧,他家的孩子跟我家的孩子能比吗?还一样呢,想美事吧。”嘉濠说完自己也哈哈大笑。
“瞅瞅把你美的,不知道说啥好了,以前过了那么多个年,你也没说过今天这么多话呀。”栀兰开玩笑。
“嗨,这不是高兴嘛。”嘉濠咱嗨着,转过头对着栀兰:
“你说说那些年,咱哪摊上一点好事了,哪有心情过年哪。唉!那个年哪,不得不过就是了,那哪是个人过的日子啊。”嘉濠说着,语调有点不对,眼眶也红了。
栀兰伸手就把他手里的酒盅拿走了,“别喝了,说点高兴的事儿。
你有多少年没给孩子们演驴皮影啦?今天给表演一个?”
“好哇!好哇!我要看——我要看——”几个大的鼻子酸酸地下了桌,赶紧把碗筷收拾下去。凤武和舒婉在炕上跳着,拍着小手使劲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