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小凤武一周岁了。搬到半拉山之后,尽管生活困难一点,但是栀兰的心情格外的明朗。
被压抑和摧残的灵魂终于得到了释放,她想走出家门,和嘉濠一起为孩子们,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嘉濠受到领导的器重,让他负责队里的粮油采购和供应,最大限度地满足全队职工家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受到了广泛的尊重。
孩子们在学校上学再也不会被另眼相待,孩子学习成绩都很出色。
而且他们一个一个是都要上高中的,栀兰不想把所有压力都压在嘉濠一个人的身上。
她跟嘉濠商量,“过几天我给凤武断奶吧,我也想出去干点活,多少也能帮帮你。”
“你的身体能行吗?”嘉濠转头望着妻子,昏暗的光线下,仍能看见她眼尾的细纹。
自从搬到半拉山,栀兰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可作为丈夫,他怎能看不出她眼底的不甘。
不论是在关里老家,还是来到东北,栀兰绝对是女人中的凤凰。她的能力和智慧,一般男人都赶不上。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如今却天天围着锅台转。
“你去上班,谁能带他呀?他才刚过生日。”嘉濠担心地问。
“慧婕明年才上学呢,叫她在家先看一年吧。”
“她才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能行吗?”嘉濠总感觉不放心。
“我看她跟舒婉在一块从来没打过仗,哄凤武的时候挺有耐心的。早上我把凤武喂饱了再走,中间叫她给冲一瓶奶粉喂喂就行了。头几天我中间能回来就回来一趟。”
“这一大家人光靠你这二、三十块钱啥也不好干的,大人还好说,这些小孩可是缺一口都不行啊。”
嘉濠想了想说,“那就先试几天,要是不行的话,你就下来,明年等凤武大一点你再干。再难也不差这一年,我再想想办法,咬咬牙就过去了。”
得到了嘉濠的支持,栀兰很快给凤武忌了奶。断奶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凤武一到晚上就哭着找奶吃,开始给他奶粉他使劲摇头,瓶嘴放在嘴里就往外吐,栀兰心疼地了不得。
凤武一哭嘉濠就抱着他在地上晃,后来他实在饿急了,才开始喝牛奶了,冲一奶瓶奶粉他咕嘟咕嘟一会就喝完了。看着他吃饱了,实实成成的睡着,栀兰的心才放下来。
栀兰在半拉山上班的第一份工作,是去后山打鹿柴——就是把碗口粗的柞树放倒,把它新发出来的枝叶砍下来喂鹿。”
砍鹿柴虽然累点,但是离家很近,就在屋后一、二百米左右的山坡上,中间想要回来看凤武也方便,甚至孩子在家里哭她都可能听到。
早上七点多钟,栀兰就钻进后山坡的小树林里,晨露很快打湿了她的裤腿,没砍几棵树,膝盖以下都湿了。
10点多钟,气温陡然升高。灌木丛里蚊虫像从地上冒出一样,披头盖脸了呼了上来,碰上哪咬哪。
栀兰第一天上班,没准备防蚊虫的草帽,脸上、脖子上都被蚊子咬了好多小包包。
她没来上班之前还想着中间回来看看这三个孩子在家到底行不行。可是干起活来,她就忘了回家了,她心里想的是,多砍一捆就能多挣五分钱。
她像男人一样用斧头把小树砍倒,把新发出来的枝杈砍下来,再捆成捆。估计要下班时,她把鹿柴捆都扛到一块堆起来,等班长过一验了数之后,她连看都没顾上看,抬腿就往家跑。
她惦记着小凤武,不知道这一上午他饿没饿?哭没哭?不知道三个小孩子在家能不能有啥事。
刚走到房后,隔着用柞树条夹起来的杖子,栀兰看到小慧婕正背着凤武在院子里边晃边唱。舒婉跟在她的后面用小手不停地拍着凤武的后背。
“妈妈回来啦!” 舒婉最先看见了栀兰,她惊喜地喊着,跌跌撞撞地朝栀兰跑过来。
栀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小凤武抱过来,看到可怜的老儿子趴在慧婕的后背上,哭哭咧咧地快要睡着了。
嘉濠去场部给队里采购粮油,中午回不来,筱媛和健斌放学刚到家。栀兰喂饱了凤武叫慧婕哄他睡觉,把午饭做到锅里,叫筱媛看着烧火。
自己赶紧找块旧布缝在草帽的四周,戴在头上试了试,她照镜子笑着说,“哼,这回我可不怕了。”
吃完中午饭,栀兰见小凤武还在睡觉,就悄悄地拿起草帽和工具上山了。她不想歇晌,想早点去能多割几捆,晚上好早点回来给孩子们做饭。
她戴着自制的防蚊帽,闷得她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她的衬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凉丝丝的。
有了防蚊帽,又有了上午的经验,栀兰一下午打了30捆鹿柴,加上头午的20捆,“哈哈!一天两块五,十天就二十五,真好!我明天还能多打几捆。”
班长记完了数,栀兰心里美美的。想起家里这几个小孩,她赶紧收拾东西往家走。
这一天从早到晚,栀兰要在齐腰深的榛柴稞子来来回回地穿行几十趟。两只手背被树枝划出了左一道右一道血印。
干起活来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累,可是走出树林,栀兰才发现,这两条腿重得像绑着个面袋子那么沉。
刚走到房后,栀兰就听见孩子的哭声。她赶紧跑进屋一看,慧婕抱着凤武,三个孩子哭作一团。
原来小舒婉抢着要背凤武玩,一个不到四岁小丫头,哪能背得动呀?刚迈步就摔倒了。
栀兰把凤武抱起来检查了一圈,“没事,没事哈,都别哭了,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嘉濠下班回来,手里拎着几双旧皮鞋,满脸笑容地跟栀兰说,“中午去大食堂吃饭,我遇上吴老师了,他说逸卿这次考试又是全班第一。”
“你这又是捡谁的鞋呀?”栀兰看见他手里拎着的几双旧鞋,知道这肯定是捡的。
“宿舍门口扔的,那几个小青年穿旧了就不要了,我看还能穿就捡回来了。不然当垃圾烧了也太可惜了。”
“你总捡这些东西不怕人家笑话呀?”栀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自己的嘉濠年轻时是何等地高傲,现在竟然被生活压得什么都不在乎了。
“笑话啥呀,我这叫艰苦朴素。再说了,我拿那些小青年,都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谁能笑话我?”嘉濠说着就把鞋放在仓房门口了。
“等我有空收拾收拾不是挺好嘛。”他洗了手就把凤武抱了起来,笑嘻嘻看着凤武水汪汪的大眼睛,“老儿子,想不想爸爸呀?嗯?”看他那稀罕八叉的样子,恨不能天天抱着才过瘾。
“我今天遇到德禄了,他跟这个媳妇搬到煤矿住了,他刚调过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挺长时间没回水库看孩子了。”
听了嘉濠的话,栀兰的心咯噔一下就开始难受起来。
德禄是三年前从二队搬到水库的,弟妹的身体一直不好,她的风湿性心脏病有好多年了,去年腊月去世了,才31岁。
她留下三个闺女,大的跟健斌同岁,二的比慧婕小一岁,最小的才三岁。
大大妈妈没有办法,就搬到他家去照顾三个孩子。
“大大这一辈子最大愿望就是跟儿女们都在一块,现在老了老了孤零零地在水库守着三个没妈的孩子……”
栀兰能想象得出,德禄搬走了大大心里会多难受。
“今天我跟德禄也在商量这件事。你觉得叫他们都搬到半拉山来行不行?”嘉濠知道栀兰一直放心不下两个老人,更放心不下从小就跟着她的英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