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境的黄沙早被浓郁的血腥味浸透,黏稠得像化不开的血泥。
风卷着沙砾,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打在残破的甲胄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妖兽逼近的狞笑。
隘口上空,妖兽潮的嘶吼如惊雷般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气血翻涌 ——
第三道防线的木栅栏早已被熊妖撞得粉碎,断裂的枪杆、布满爪痕的残破玄甲,与妖兽的尸骸层层堆叠,堵满了隘口通道。
暗红色的血水流过碎石地,在沙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每往前一步,都要踩着湿滑的血与肉,稍不留神就会摔倒在尸山血海之中。
林卫国拄着银枪半跪在地,玄铁重铠的肩甲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大口子,一支妖兽的骨刺箭深深插在他的肩胛骨上,灰黑色的箭羽还在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
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往下滴,“嗒嗒” 落在沙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扎根戈壁的胡杨,没有后退半步 ——
隘口后三里,就是护国军囤积军需的粮仓,一旦被妖兽冲破,整个西北防线的补给就会彻底断供,驻守的数万士兵都将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
“将军!妖兽太多了,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一名亲卫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左臂无力地垂着,伤口处的肉翻卷着,白森森的骨头隐约可见,显然是被狼妖的利爪生生抓伤。
他单膝跪地,膝盖砸在血泥里,溅起细碎的血点,声音带着濒死的嘶吼,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东侧的盾阵快破了!妖兽已经冲开一道缺口,要不要撤到第二道防线?再撑下去,兄弟们就要全折在这里了!”
林卫国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混着脸上干涸的血污,却依旧锐利如刀,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抬手死死抓住肩胛骨上的骨刺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深嵌入血肉。
深吸一口气,胸腔的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用力一拔 ——
“嗤” 的一声脆响,箭杆带着一团温热的血肉被硬生生拔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身前的沙地上,染红了大片黄沙。
他没顾上喘息,随意扯过腰间的粗布布条,草草缠住伤口。
布条瞬间被滚烫的鲜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布条往下淌,却依旧没能止住流血。
林卫国咬着牙,重新握紧银枪,枪尖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冷冽的光,带着嗜血的锋芒。
“撤?”
他低吼一声,声音粗哑却带着千钧之力。
“身后是粮仓,是兄弟们的救命补给!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也得把这群畜生挡在隘口外!”
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银枪在手中一转,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一头扑来的妖狼当场刺穿。
枪尖拔出的瞬间,狼血喷溅在他的面罩上,更添了几分铁血煞气。
东侧突然传来急促的兵刃碰撞声,像爆豆般密集,还夹杂着铁剑断裂的脆响,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林卫国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
只见林月萱正被十余头青眼狼妖团团围攻。
她本在隘口后侧的岩石后低头记录军情,笔尖还凝着墨痕,见东侧盾阵摇摇欲坠,便抓起地上一柄遗落的铁剑,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可普通铁剑哪敌得过妖兽坚硬的爪牙?
剑刃早已卷成锯齿状,缺口处还挂着妖兽的血肉,她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袖管被血浸透,显然是骨头被狼妖狠狠撞断,胸口的粗布军装更是血迹斑斑,还沾着咳出的血沫,顺着衣襟往下淌。
即便如此,她依旧用右手紧握剑柄,指节泛白,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死死抵住一头青眼狼妖的獠牙,不让它再前进一步,眼神灼灼,透着股不服输的狠劲。
“月萱!”
林卫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呼吸一滞。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总埋首账册、眉眼文静的侄女,竟有如此刚硬的性子,明知不敌,却依旧敢冲在最前线。
他顾不上肩胛骨撕裂般的剧痛,对着周围的亲卫嘶吼:
“结锋矢阵!跟我冲!把人救下来!”
亲卫们立刻聚拢,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
前排的士兵将盾牌重重砸在地上,“哐当” 声响成一片,形成一道紧密的盾墙,挡住扑面而来的妖风;
后排的士兵挺枪向前,枪尖斜指地面,寒光森森,形成一道尖锐的 “锋矢阵”。
林卫国站在阵尖,银枪在他手中舞出残影,风声呼啸,迎着一头扑来的熊妖,猛地将枪尖刺入它的喉咙 ——
鲜血喷了他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面罩往下淌,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
他顺势拔出银枪,枪尖带起一串血珠,又精准刺穿了旁边一头狼妖的眼睛。
锋矢阵像一柄刺破黑暗的利刃,在妖兽群中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盾甲碰撞的 “哐当” 声、妖兽的惨叫声与士兵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每前进一步,都要踩着妖兽或同伴的尸骸,脚下的沙地早已被血浸透,变得泥泞湿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终于冲到林月萱身边时,她已支撑不住 ——
一头青眼狼妖趁机从侧面扑来,利爪带着腥风,狠狠扫中她的胸口。
林月萱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岩石上,“咚” 的一声闷响,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岩石上,红得刺眼。
她握剑的手松了松,铁剑 “哐当” 掉在地上,剑身与岩石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卫国纵身跃起,银枪横扫,带着凌厉的劲风,将围攻的狼妖逼退数步,然后快步上前,弯腰将她稳稳扛起 ——
入手处一片滚烫黏腻,他能清晰地摸到她胸腔处的凹陷,肋骨至少断了两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碎裂声。
可林月萱的手还死死攥着那柄卷刃的铁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意识模糊时都没松开,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像是还在想着反击。
“放下…… 我还能打……”
林月萱靠在他的肩头,咳着血,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依旧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手还在胡乱摸索着地上的铁剑,想挣扎着下来。
林卫国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枚褐色的保命丹 ——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疗伤圣药,用名贵灵草炼制,本是留给自己应急的。
他小心翼翼撬开她的嘴,将丹药送进去,又用布条将她牢牢绑在背上,布条勒紧了自己肩胛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动作轻柔,生怕碰伤了她。
重新握紧银枪,他沉声道:
“林家的种,没那么娇弱,但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他回头对着亲卫喊:
“撤到隘口内侧,搬滚石!用滚石砸退妖兽!”
亲卫们立刻掩护着两人后退,早已准备好的滚石从隘口上方的岩石堆滚落,“轰隆隆” 的声响震得地面发抖,像闷雷滚动。
滚石砸入妖兽群,瞬间引发一阵混乱,不少妖兽被砸中,骨骼碎裂的声响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场面惨不忍睹。
林卫国背着林月萱,一步步退到安全区域,他的后背早已被她的血浸透,与自己伤口的血混在一起,黏腻得难受,肩胛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剧痛,额角青筋暴起,却始终没让她掉下来半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将林月萱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医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处理她的伤口。
林卫国靠在旁边的岩石上,喘着粗气,看着怀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林月萱,语气严肃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可知错?”
林月萱咬着唇,额头上满是冷汗,疼得浑身发抖,却依旧低声道:
“不该擅自冲上去,打乱了您的部署,还差点…… 拖了兄弟们的后腿。”
“错不在此。”
林卫国摇头,目光落在她松开的右手上 ——
掌心早已被卷刃的铁剑磨得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却依旧能看出紧握的痕迹。
“错在你明知不敌,还硬拼 —— 林家的种,要的是能扛事的韧性,不是蛮干的死劲!”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赏识。
“家族的冤屈还没洗清,营里的蛀虫还没揪出来,你要是死了,这些事谁来做?谁替你爹、替林家报仇?”
保命丹的药效渐渐发挥,一股暖流顺着林月萱的喉咙往下淌,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呼吸平稳了些,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看着林卫国满是血污却依旧坚定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
自家族覆灭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用 “林家的种” 称呼她,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对她的认可,对她的期许。
她松开紧握的手,任由疲惫席卷而来,在林卫国的怀中缓缓闭上眼,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从未有过的依赖与认可:
“我知道了…… 叔。”
她终于不再刻意回避 “叔” 这个称呼,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
西北的风沙再大,兽潮再凶,也有林卫国这样的人,会和她一起扛,会护着她,会等着她养好伤,一起去完成那未竟的事,一起为林家昭雪冤屈。
隘口外的妖兽嘶吼仍在继续,粗粝的声浪撞在岩石上,反弹出阵阵轰鸣;
滚石砸落的声响此起彼伏,“轰隆隆” 的震颤顺着地面蔓延,混着妖兽的惨叫,织成一张紧绷的战场之网。
林卫国将林月萱轻轻交给医兵,指尖在她肩头顿了顿,没多说什么,只对着医兵沉声道 “用最好的药”,语气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叮嘱。
看着担架将她抬进临时搭建的伤营,帆布帐篷的影子在夕阳下晃了晃,他才转过身,重新弯腰拿起地上的银枪。
指尖摩挲过枪杆上凝固的血渍,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与肩甲伤口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玄铁重铠上,干涸的血痂与新鲜的血渍交叠,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像淬了血的铠甲,带着浴血后的厚重。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佝偻,哪怕肩甲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步都踩得沉稳,像一座扎根戈壁的孤山,稳稳立在隘口前。
他没回头,也没再多言,银枪在手中握得更紧,枪尖斜指地面,带着未散的杀气。
身影渐渐融入前方的烟尘与血色中,守着隘口,守着身后三里地的粮仓,守着林家未曾冷却的血性,更守着这西北防线数万将士最后的希望 ——
只要他还站在这里,妖兽就休想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