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静尘居,气氛比往常更显沉凝。
沈军没有像往日般站在院中等候,而是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一个陈旧的青瓷瓶,瓶身爬满细小的裂纹,隐约能看到里面残存的淡蓝色液体 ——
那是水属性灵液,早已失去灵力,却被他妥善保存了数十年。
他依旧戴着那副玄铁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阳光落在面具上,反射出冷硬的光,连周围的枯松都似染上几分寒意。
陆云许踏入院门时,敏锐地察觉到沈军周身的灵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
不是杀意,更像是某种深埋的情绪被触动。
他躬身行礼:
“先生。”
沈军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抬手将青瓷瓶推到陆云许面前,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岁月磨过的沙哑: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陆云许凑近看了一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水汽残留,带着水系特有的温润,却又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属于 “牺牲” 的灵力痕迹:
“似乎是…… 水属性灵液,但里面的灵力已经散了。”
“是若水当年给我留的。”
沈军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的裂纹,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五十年前,我在水门禁地修炼时,因强行冲击金丹,导致金系灵力暴走,经脉寸断,连金门长老都断言我活不过三月。”
他的声音缓了下来,过往的画面仿佛在话语中缓缓展开:
“若水是水门禁地的守护者,她找到我时,我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她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我的手,将自己一半的水灵根硬生生剥离。”
“你知道金水相生之契吗?她用自己的灵根为引,将水系灵力渡入我体内,一点点修复我断裂的经脉,那瓶灵液,就是她剥离灵根时,滴落的灵血凝练的。”
陆云许心中一震 ——
灵根是修士的根本,剥离一半等同于自废一半修为的同时斩断了自己的未来,这份代价,远比想象中沉重。
“我当时昏迷着,醒来时只看到她脸色苍白如纸,却还笑着说‘沈大哥,你没事就好’。”
沈军的声音顿了顿,面具下的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些,
“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她在偷偷修炼禁术 ——《水魂献祭诀》。”
“那是能强行恢复灵根,却会折损寿元的禁术。我抓着她的手腕,问她‘你疯了吗?’,你知道她怎么说?”
他抬眼看向陆云许,眼神透过面具的缝隙,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笑着说‘为了你,我无怨无悔’。”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中,在陆云许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
女子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明知禁术的代价,却依旧选择为了守护的人冒险。
“后来呢?”
陆云许轻声问。
“后来?”
沈军自嘲地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玄铁面具,
“金门长老发现我私放了修炼禁术的若水,以‘触犯门规、包庇罪人’为由,判了我剔骨之刑。”
“生生剔去我脸上的血肉,再戴上这副铁面具,永世不得摘下,这就是我的‘金门之耻’。”
他的指尖划过面具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当年刑具留下的划痕:
“若水得知后,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她死在了追杀中,也有人说她逃去了上三天…… ”
“我找了她很多年,却连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青瓷瓶在石桌上轻轻晃动,里面的残液仿佛也在为这段过往叹息。
沈军突然起身,玄铁面具转向陆云许,周身的灵力骤然收紧,带着一丝凛冽的压迫感 ——
那是他第一次在陆云许面前的毫不掩饰。
“四圣传人。”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没有疑问,只有确认。
阳光落在面具的缝隙上,能看到里面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
有杀意,有惋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你渡天劫时五象共鸣是四圣宗继承人独有的异象,《四圣秘录》里写得清清楚楚。”
沈军的声音渐渐冷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我问你,陆云许 ——”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铁面具几乎贴到陆云许面前,每一个字都似带着千斤重:
“四圣宗的恩怨牵连甚广,天道宫不会容你,孟家不会放过你,五行门也不会云许你的存在,甚至上三天众多的宗门都会视你为隐患。”
“留着你,五行门可能会被卷入灭顶之灾;”
“杀了你,又可惜你这一身天赋与心性…… 你说,我该杀你,还是该……”
最后几个字没有说完,却像一道无形的剑,悬在陆云许头顶。
静尘居的风突然停了,枯松的影子一动不动,连青瓷瓶里的残液都似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两人之间沉甸甸的沉默,与沈军眼底那道未说出口的、关于 “留” 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