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许离开枫叶镇后,在中元节这天赶到了河灯渡。
夜幕降临,河灯渡被一层神秘的雾气笼罩。
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幽冥裂隙缓缓浮现,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无数亡魂在裂隙中徘徊,发出凄惨的哭声。
作为知晓阴阳之事的行者,陆云许明白,他需借助河灯为亡魂指引方向。
暮色四合时分,陆云许踏上了河灯渡的青石码头。
中元节的晚风裹挟着纸灰的气息,将岸边垂柳吹得沙沙作响。
河面上飘着几盏早放的河灯,烛火在薄雾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徘徊人间的孤魂。
\"公子要买河灯吗?\"
一位佝偻老妪蹲在码头边,面前摆着各式河灯。
她枯瘦的手指正捏着一盏莲花灯,灯芯是用浸过桐油的棉线捻成,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光。
陆云许蹲下身,指尖抚过灯面上细腻的纹路:
\"要七盏,都要用朱砂画过符的。\"
老妪浑浊的眼珠突然闪过一丝精光,从竹篮底层取出几盏特殊的河灯。
这些灯纸上用暗红色朱砂勾勒着往生咒,折痕处还夹着几片干枯的忘忧草。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河底时,陆云许点燃了第一盏河灯。
火苗\"嗤\"地一声窜起,竟泛着幽蓝的光晕。
他小心地将灯放入水中,灯芯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
就在这时,平静的河面突然裂开一道幽深的缝隙,无数苍白的手臂从裂隙中探出,疯狂抓挠着漂近的河灯。
陆云许纵身跃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
河灯顺着水流漂向裂隙,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仿佛给亡魂们带去一丝希望。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水下世界竟倒置呈现——
枯萎的树木倒挂在\"天空\",破败的屋舍悬浮在头顶。
一只青面水鬼从残垣后闪出,它的指甲足有三寸长,上面还挂着腐烂的皮肉。
宛如另一个扭曲的空间。水鬼们隐匿在暗处,伺机而动。
陆云许下水后,便遭遇了一只水鬼的阻拦。
\"生人的味道...\"
水鬼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腐烂的眼眶里爬出几只水蛭,
\"把魂魄交出来,我就给你这个。\"
它晃了晃手中泛黄的往生契,纸上的符文正渗出血珠。
往生契是亡魂得以往生的关键凭证,上面刻满了神秘的符文。
陆云许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把糯米,雪白的米粒在水中化作银针,将水鬼钉在沉船残骸上。
趁它哀嚎时,他一把夺过往生契,却发现契约背面用血写着\"引魂灯碎,往生路断\"八个字。
在水下,陆云许还发现了破碎的引魂灯。
这盏灯至关重要,它能增强河灯的指引之力,让更多亡魂顺利通过裂隙。
他四处寻找灯的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其拼凑修复。
在搜寻过程中,陆云许在河底淤泥里发现了第一块灯盏碎片。
青瓷片上沾着凝固的血迹,触碰的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一位新娘将灯狠狠摔向石阶,飞溅的灯油点燃了她的嫁衣。
当他拼回第三块碎片时,灯座突然迸发出一束金光,照亮了河底数以百计的游魂。
他们中有抱着婴孩的妇人,有缺了半张脸的书生,还有个穿寿衣的老者死死攥着枚铜钱。
\"我不走!\"
老者魂魄嘶吼着,铜钱在他掌心熔成赤红,
\"那逆子还没遭报应...\"
陆云许凝视老者扭曲的面容,突然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
\"这是你棺材里带的饴糖吧?你孙子托我带来的。\"
老者怔怔地松开手,接过糖块的瞬间,他腐烂的面容竟恢复成慈祥的模样。
在这个过程中,陆云许面临着诸多关键抉择。
遇到一些心存执念不愿往生的亡魂,他是该强行劝说,还是尊重其意愿?
面对善恶难辨的灵魂,他又该如何判断?
河灯幽幽,映照着水面浮动的薄雾。
陆云许涉水而行,脚下是沉没多年的青石板路,每一步都荡开细碎的水纹。
忽然,他察觉到一缕格外沉重的阴气——
那是个年轻书生的魂魄,独自坐在水底残破的凉亭里,手中紧攥着一封泛黄的信笺。
信笺早已被水泡得发皱,边缘处却仍能看出被人反复摩挲的痕迹。
书生的手指死死扣着信纸,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仅剩的执念。
\"为何不往生?\"
陆云许走近,声音放得很轻。
书生抬起头,面容苍白如纸,唯有双眼通红似血,像是哭尽了十年魂魄的泪:
\"我……在等人。\"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河水泡烂的喉咙里挤出的最后一声呼唤。
\"等谁?\"
\"我的挚友……\"
书生低头,指尖轻轻抚过信笺上晕染的墨迹,
\"十年前,我们在此地约定,若有一人先死,另一人必要来此送一程。\"
陆云许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轻点书生的眉心。
星辉流转间,他看到了那段过往——
十年前的中元夜,凉亭里,书生将写满心意的信递给挚友,却被对方冷笑着撕碎。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我妻子私通已久!\"
挚友拔剑相向,剑锋划破书生的衣袖,鲜血滴在信笺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书生百口莫辩,踉跄后退时失足坠河。
冰冷的河水灌入肺腑的瞬间,他仍死死攥着那封被撕碎的信,直到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而真相是——
书生的信里,写的是他暗中为挚友筹谋的官职,以及……他发现自己患了痨病,咳血已久,命不久矣。
他本想将官职让给挚友,再独自离开,静待死亡。
可挚友的妻子,却因爱慕书生不得,故意捏造了私通的谎言。
幻象散去,书生的魂魄颤抖得厉害,像是被刺骨的河水再次淹没。
他死死盯着陆云许,声音哽咽:
\"他……后来如何了?\"
陆云许闭目感应,轻声道:
\"他第二年便病逝了,死前……一直攥着半片残信。\"
\"病逝?\"
书生怔住,随后竟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无尽的悲凉,
\"原来……我们都错了。\"
他手中的信笺突然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水中。
那些光点飘散开来,像是终于释怀的执念。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自远处飘来——
正是他挚友的残魂,面容枯槁,手中紧握着那半片染血的残信。
两缕魂魄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挚友的残魂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书生的肩膀,却穿了过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魂魄早已失了声音,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睛,盛满了悔恨。
书生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无声地落下:
\"你瘦了。\"
挚友的残魂颤抖着,试图去擦他的泪,可手指穿过了书生的脸颊,什么也碰不到。
最终,书生伸出手,轻声道:
\"走吧。\"
挚友的残魂缓缓靠近,两缕魂息交融,化作一道纯净的光,朝着往生之门飘去。
临别前,书生回头看向陆云许,指尖一点星芒落入他掌心——
那是一枚青玉扣,冰凉如泪。
\"若你将来遇到生死抉择……\"
书生的声音渐渐消散,
\"这枚扣子,可替你挡一次死劫。\"
陆云许握紧玉扣,忽然觉得掌心刺痛。
低头一看,扣子上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滴血,像极了当年书生坠河时,咽下的那口心头血。
河灯依旧漂着,而他的袖中,多了一缕永远也拧不干的湿意。
——那是一个魂魄,十年未落的泪。
河灯幽幽,映照着水面浮动的薄雾。
陆云许涉水而行,脚下是沉没多年的青石板路。
突然,他察觉到一缕异常沉重的阴气——
那是个年轻女子的魂魄,独自坐在水底残破的凉亭里,手中紧攥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为何不往生?\"
陆云许轻声问道。
女子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我在等仇人。十年前,他们诬我偷窃,将我活活打死在祠堂里。\"
陆云许伸手轻点女子眉心,看到了那段过往:
她被绑在祠堂柱子上,村民们举着火把高喊\"打死她\",而她的丈夫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他们都死了,\"
陆云许说,
\"你的丈夫第二年就病死了,死前一直抱着你留下的发簪。\"
女子冷笑:
\"不够!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在地狱受苦!\"
陆云许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你可知道,你死后第二年,村里爆发瘟疫?\"
女子一怔。
\"你丈夫是第一个染病的。他死前把真相刻在了祠堂的地砖下,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女子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
\"那些参与打死你的人,后来都染病死了。而你的女儿......\"
\"我女儿?\"
女子猛地抬头,
\"她怎么样?\"
\"活着,被外乡人收养了。现在是个善良的绣娘,每年中元节都会来河边放灯。\"
女子的魂魄剧烈颤抖,仇恨的火焰渐渐熄灭。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突然发现上面映出的不是仇人的脸,而是自己扭曲的面容。
\"我......\"
她的声音哽咽了。
陆云许轻声道:
\"仇恨困住了你十年。现在,你女儿就在岸上放灯。\"
女子望向水面,隐约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正在岸边哭泣着放河灯。
她颤抖着伸出手,却穿不过水面。
\"我该......怎么办?\"
\"放下匕首,\"
陆云许说,
\"你就能上去见她最后一面。\"
女子看着手中的凶器,这是她十年来的执念。
最终,她松开手,匕首沉入河底。她的魂魄变得轻盈,慢慢浮向水面。
在触碰到女儿的前一刻,她的身影开始消散。
但这一次,她的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在彻底消散前,她回头看向陆云许,轻声说道:
\"......谢谢。\"
河岸边,年轻的绣娘突然感觉一阵暖风吹过,仿佛有人轻轻拥抱了她。
她抬头望向河面,只见一盏河灯突然亮起耀眼的光芒,然后缓缓沉入水中。
陆云许站在河中央,看着女子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他弯腰拾起那把沉入淤泥的匕首,刀刃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仍能感受到那股刻骨的恨意。
\"仇恨的刀,不该留在这里。\"
他低声自语,将匕首收入袖中。
这一次,没有馈赠的道具,只有一份终于放下的执念。
河水平静如镜,映照着满天星辰。
陆云许知道,有些救赎,不需要任何回报。
——但有些执念,仍需有人背负。
每修复一片,引魂灯便绽放出一丝光芒。
随着引魂灯修复完成,河灯的光芒愈发强烈,幽冥裂隙中的亡魂在光芒指引下,有序地通过裂隙,前往往生之路。
当最后一缕亡魂消失在裂隙中,河面恢复了平静。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时,引魂灯突然悬浮而起,灯芯无火自燃。
那些徘徊的亡魂纷纷仰起头,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
陆云许捧着灯浮出水面,看到无数河灯正汇聚成光的河流,指引着魂魄们走向裂隙深处的往生之门。
随着幽冥裂隙缓缓闭合,河灯渡的危机解除。
陆云许站在岸边,望着平静的河面,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每一次帮助亡魂,都是对生死羁绊的深刻领悟。
收拾好行囊,他又踏上了新的征程,期待着下一次奇异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