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康熙的手指一下下叩着云南急报,发出沉闷的声响。朱砂染红的纸页在烛光下泛着暗沉光泽,像干涸的血迹。
\"主子......\"赫舍里氏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青瓷盖碗与托盘相碰,发出一声细响。
她看见年轻帝王玄色袖口沾着朱砂,那抹红刺得她心惊。殿内太静了,连蜡烛燃烧时偶尔爆出的灯花声都格外清晰。
藏在《千里江山图》卷轴后的粘杆处密折写着:\"赫舍里府夜收八百里加急,未呈\"
月光穿过菱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康熙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这滇红怎么有铁锈味?\"
指尖力道掐得她生疼。案几阴影里,躺着被绞碎的茉莉香囊——那是三日前她亲手所绣。
\"臣妾不知。\"她强忍着痛,声音却还是颤了。
康熙眯起眼睛,松开手。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朕留你在御前,是信你。\"
赫舍里氏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发白的手腕。那里已经浮现出一圈青紫。
\"可你呢?\"康熙的声音冷下来,\"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信任?\"
\"主子明鉴,臣妾绝无二心。\"她屈膝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康熙没有回头,只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吴世璠在云南举兵,你堂兄昨夜进宫见你阿玛,说了什么?\"
赫舍里氏心头一震。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臣妾不知。\"她咬着唇,\"那日臣妾在慈宁宫侍奉太后,并未见到堂兄。\"
\"是吗?\"康熙冷笑一声,\"那朕问你,三日前你绣的香囊,为何会出现在粘杆处的密折里?\"
赫舍里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臣妾......\"
\"够了。\"康熙打断她的话,转身看着她,\"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咸福宫思过吧。\"
\"主子!\"她忍不住喊出声,\"臣妾真的......\"
\"朕说够了!\"康熙厉声喝道,\"来人,送娘娘回宫。\"
太监们鱼贯而入,扶起瘫软在地的赫舍里氏。她踉跄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康熙的背影。
那个曾经对她温柔以待的男子,此刻竟如此陌生。
咸福宫内,赫舍里氏独坐窗前。月光如水,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想起三年前初入宫时,康熙亲自为她簪花的情景。那时的他,眼神温柔,笑容明朗。
\"你是朕的皇后,朕许你一世荣宠。\"他说。
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讽刺。
\"娘娘,该用晚膳了。\"贴身宫女轻声提醒。
赫舍里氏摇摇头:\"撤了吧,本宫不饿。\"
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赫舍里氏望着案上未完成的绣品,那是准备送给康熙生辰的荷包。
针线凌乱,丝线缠绕。就像她此刻的心绪。
乾清宫内,康熙独自批阅奏章。朱砂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李德全轻声劝道。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去查查,这几日可有人出入赫舍里府。\"
\"是。\"李德全躬身退下。
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康熙疲惫的面容。他想起赫舍里氏平日里的温柔体贴,那些细微的关怀与陪伴。
难道都是假的吗?
但那封密折上的字迹,却又如此真实。粘杆处的人亲眼看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进了赫舍里府,却从未呈到御前。
信任,就这样轻易地出现了裂痕。
咸福宫外,秋风瑟瑟。落叶在庭院中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
赫舍里氏披衣站在廊下,看着满园萧瑟。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天了。
她知道,这次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但更让她心痛的是,康熙眼中的怀疑与失望。
那个曾说要护她一世周全的人,如今却将她软禁在这深宫之中。
\"娘娘,夜凉了,当心着凉。\"宫女轻声提醒。
赫舍里氏摇摇头:\"无妨,你先下去吧。\"
宫女犹豫片刻,还是退了出去。
月光下,赫舍里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望着乾清宫的方向,眼中泛起泪光。
几日后,康熙召见了赫舍里家族几位重臣。
\"朕待你们赫舍里家不薄。\"康熙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众人,\"可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众人惶恐跪地:\"皇上明鉴,臣等绝无二心。\"
\"那好。\"康熙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事情给朕说清楚。\"
一位老臣颤声道:\"启禀皇上,那日吴世璠确实派人送来密信,但内容只是寻常问候,并无他意。\"
\"既无他意,为何不上报?\"康熙声音渐冷。
\"这......\"老臣一时语塞。
\"罢了。\"康熙挥挥手,\"从今日起,赫舍里府上下不得随意出入。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谢主隆恩。\"众人磕头谢恩。
散朝后,李德全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就这么算了?\"
康熙放下茶盏:\"你以为朕真的信他们?\"
李德全愣住。
\"这只是开始。\"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咸福宫内,赫舍里氏收到家族传来的消息。得知康熙并未深究,她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涌上一阵苦涩。这样的结果,究竟是福是祸?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想起康熙曾经说过的话:\"朕这一生,最恨被人欺骗。\"
如今,他眼中的信任已不再。这段感情,还能回到从前吗?
乾清宫内,康熙翻看着近日的奏章。南方战事吃紧,朝中局势复杂。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赫舍里氏泡的那杯茶。滇红茶香中,似乎真的有一丝铁锈的味道。
\"皇上,该用膳了。\"李德全轻声提醒。
康熙摆摆手:\"朕不饿。\"
李德全欲言又止。他知道,这几日皇上几乎未曾合眼。
\"去,把皇后近来的作息记录拿来。\"康熙忽然吩咐。
\"是。\"李德全连忙退下。
不多时,一份详细的记录呈现在康熙面前。赫舍里氏这几日几乎未曾进食,整日独坐窗前。
康熙盯着那份记录,眉头微皱。他想起她平日最爱吃的点心,想起她总是细心为他整理奏章的模样。
或许,是该去看看她了。
深夜,乾清宫通往咸福宫的小径上,康熙独自前行。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路上。守门的太监见到圣驾,连忙跪迎。
\"皇上恕罪,娘娘已经歇下了。\"宫女小声回禀。
康熙摆摆手:\"朕自己进去。\"
寝殿内,赫舍里氏尚未入睡。听到脚步声,她慌忙起身:\"主子?\"
康熙站在门口,看着她匆忙整理衣衫的样子。月光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这几日,可还好?\"他轻声问。
赫舍里氏怔住。这是这几日来,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的状况。
\"臣妾......\"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康熙走近,看着她消瘦的脸庞:\"朕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赫舍里氏眼泪夺眶而出:\"主子明鉴,臣妾真的......\"
\"不必说了。\"康熙抬手制止她,\"朕相信你。\"
短短一句话,让赫舍里氏泪如雨下。
康熙叹了口气:\"但此事终究要有个交代。朕可以信你,但朝中大臣......\"
赫舍里氏擦去眼泪:\"臣妾明白。\"
\"回去休息吧。\"康熙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明日朕让人送些点心来,你总不能一直这样。\"
\"谢主子。\"赫舍里氏深深福身。
看着康熙离去的背影,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信任的裂痕虽未完全弥合,但至少,有了修复的可能。
这一夜,咸福宫内烛火未熄。赫舍里氏坐在案前,重新拾起那件未完成的荷包。
银针穿梭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柔注视着她的年轻帝王。
或许,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