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圣女姐姐的怒火如同实质般压在跪地的看管姑娘身上,而我,揉着发胀的麒麟臂,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场面。
“你,”我开口,声音还带着刚才剧烈运动后的微喘,但已恢复了属于神王的平静与威严,“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对本王用此……私刑?” 我将“她违背我的意愿——强迫我对她进行鞭打”换成了更严重的“私刑”,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身上。
那姑娘浑身一颤,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回……回禀……(她不知该如何称呼我,只能含糊过去)奴婢……奴婢名叫映雪。”
映雪?倒是个清冷的名字,与她那古灵精怪甚至有些大胆妄为的行事风格颇有些不符。
“为何?”我继续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映雪不敢抬头,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在圣女大人那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她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
原来,她出身于女神族一个颇为显赫的家族,家境极其优渥。如同绝大多数女神族家庭一样,她的成长环境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是由母亲和家族中的女性长辈一手带大。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纯粹的雌性环境,加上家族的宠溺,养成了她敢想敢做、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性格。她天赋不错,凭借着这股冲劲和家族的资源,在某些领域也确实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更助长了她“特立独行”的底气。
“至于……至于为何进入王宫,”她声音越来越小,“是通过了内侍的选拔……奴婢……奴婢只是想离神权更近一些……”
“接近神权,就是为了用鞭子测试本王?”我冷哼一声。
映雪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辩解,话语却有些匪夷所思:“不……不是的!奴婢……奴婢只是……只是犯了每个女神族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每个女神族人都会犯的错?”我被这奇葩的辩解气笑了,“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错?”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还带着鞭痕,却莫名显出一种柔弱的风情,带着哭腔道:“就是……就是对‘力量’与‘支配’的好奇与……向往啊。我们都流淌着崇尚力量与美的血液……雇佣别人来做这种事是违规的,是被神王大人所不耻的,我们都知道。但是……但是对于特殊的、有罪的人,我……我动了这种心思……一般人只是想想,不敢做……我……我只是比她们更大胆一些而已……”
她越说越委屈,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奴婢真的只是想更深入地观察‘异常能量反应’,用……用这种稍微激烈一点的方式,或许能激发更真实的反应……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说到最后,她似乎彻底放弃了辩解,虔诚地认错,然后仿佛所有的勇气和支撑都被抽空,委屈地放声哭了出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显出十足的弱女子的模样,与刚才那个气势汹汹命令我挥鞭的女汉子形象判若两人。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算什么理由?对力量的好奇?每个女神族人都会犯的错?还只是比别人更大胆?这脑回路,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圣女姐姐在一旁听得脸色铁青,显然也被映雪这番“高论”给震惊到了。她刚想开口严惩,我却抬手制止了她。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映雪,心中那股被要求莫名其妙抽了一顿(虽然是我抽她)还练出麒麟臂的怒火,奇异般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好奇。女神族的精英教育,难道真的会培养出这种……“人才”吗?
我的潜伏观察,似乎又在不经意间,窥见了女神族众生相中,极为独特的一面。
映雪事件,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女神族精英教育体系中某些根深蒂固、甚至在我看来有些扭曲的理念。通过后续更深入的调查和回忆过往所见,我愈发清晰地看到,女神族的后代,尤其是那些以侍奉神王为最高目标的女孩们,从幼年伊始,便背负着我这种从小成长于蓝星之人难以想象的沉重枷锁。
她们的生活,远非外界想象的简单轻松。从能站稳开始,便要常年佩戴特制的重力环,模拟各种极端环境,让负重生活成为本能;礼仪课程严苛到吹毛求疵,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必须符合最极致的优雅与规范,旨在培养出一种超越凡俗的、近乎艺术品般的极品气质;甚至连饮食习惯、睡眠姿势、乃至细微的表情管理,都有着一套套绝美的标准,务求将“完美”二字融入血脉。
尤其令我触目惊心的是,在针对“神王近侍”的培养体系中,除了上述基础,还包含了一系列在我看来近乎“物化”的能力培训:
通过艰苦而残酷的后天训练与意志锤炼,使得个体能够部分或完全地“成为”神王可能需要的“物品”——或是纹丝不动、承载重物的桌椅板凳;或是柔软舒适、恒温保暖的沙发床铺;或是形态优美、用以盛放佳肴美馔的“活体容器”;或是精准稳定、滴水不漏的“倒茶工具”;甚至是长时间保持固定姿态、以供欣赏或艺术创作的“雕塑模特”或“艺术展品”……
在各种外部压力()或克服生理本能(如憋气,限制或强制派泄…)的环境下,测试并锻炼其承受底线,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绝对的服务姿态。
通过各种方式,将“直接或间接服从神王主人一切命令”的信念,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成为超越本能的第一反应。
这些培训,被包装成“奉献的极致”、“荣耀的修行”,但其本质,无疑是对个体独立性与创造力的极大扼杀。我认为,她们练习将自己塑造成完美的“工具”或“艺术品”,这一举措可能使她们失去了部分作为“人”的鲜活与可能性。
我,作为她们奉献的对象,感到的并非满足,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不适。这样的族群,如何能拥有长远的未来?如何能真正开拓创新,应对未知的挑战?
于是,我以神王之名,颁布了教育改革法令。核心便是取消那些过分苛刻、尤其是涉及“物化”和极限压榨的培养要求。明确废止了“器物化能力培训”、“非必要极限忍耐力测试”及“意志力侵蚀性重塑”,统一降低了侍奉标准中不近人情的要求。我期望,我的族人们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真理的探索、对科技的创新、对文明的务实建设之上。
然而,改革的推行,遇到了我未曾预料的巨大阻力。
这阻力并非来自官僚体系的怠惰,而是源于族群根深蒂固的文化信仰和心灵需求。
许多族人,尤其是那些经历了漫长岁月洗礼的长者,以及一部分真心向往侍奉神权的年轻一代,对此表示不解甚至抗拒。她们通过请愿、奏折乃至在修行中静坐的方式表达诉求。
一位德高望重的女祭司在觐见时,泪流满面地陈情:“陛下,您怜悯族人,我等感激涕零。但您可知,对于拥有近乎永恒寿命的我们而言,‘成为神王的一部分’——哪怕是作为一件器物,一个符号——是我们获得存在意义和信仰锚点的重要方式之一。宇宙浩瀚,生命悠长,若无一个至高无上的信仰和奉献目标,许多灵魂会在无尽的时光中感到迷茫、彷徨与不知所措。那种‘被需要’、‘被使用’的感觉,恰恰填补了我们永恒生命中的虚无感。”
另一位以成为“活体雕塑”为荣的艺术家型族人则坦言:“陛下,您眼中的‘物化’,在我们看来,是‘物我两忘’的艺术境界,是将自身融入神权光辉的最高表现形式。放弃这些修行,我们该如何表达这满腔的虔诚与爱戴?”
这些声音,如同冷水浇头,让我瞬间清醒。我意识到,我试图用“理性”和“发展”去解构的,是一个文明在漫长演化中形成的、复杂的精神寄托和生存哲学。对于永生种而言,“意义”的追寻远比短生种来得迫切和复杂。我推行的改革,在她们看来,或许不是解放,而是剥夺,是信仰体系的崩塌。
看着那些因信仰可能被动摇而流露出惶恐和迷茫的面孔,我沉默了。
的确,这种事情急不得。强行推进,只会造成族群的割裂与内心的痛苦。信仰的转变、文化的革新,需要的是春风化雨般的引导,而非雷霆万钧的斩断。
我收回了过于激进的改革条款,转而颁布了补充谕令:在自愿原则基础上,保留部分传统修行方式作为“选修”,但同时大力鼓励并资源倾斜于科技创新、文明探索与艺术自由创作等新领域。 设立过渡期,让族人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和思考。
我明白,让一个仰望了亿万年的族群学会平视,甚至开始内视,需要时间。作为他们的神王,我需要做的,不仅是引领方向,更要理解和尊重她们在漫长进化中形成的独特心灵轨迹。这条路,只能循序渐进,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