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灞桥,柳丝如帘,随风轻拂。李世民身着常服,立于桥头的青石栏杆旁,身后只留两名贴身内侍,其余随行官员皆被远远遣开——他特意避开朝堂的送别仪式,要以父亲的身份,为即将远赴北疆的李恪送行。
不多时,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李恪身着银灰色轻便铠甲,腰悬长枪,胯下是李世民赐予的宝马“踏雪”,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虽带着离京的沉静,却难掩少年将军的英气。看到桥头立着的父亲,他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李世民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指尖触到儿子铠甲上微凉的金属,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他肩头——那里还留着东征时被高句丽箭矢划伤的浅疤,虽已愈合,却仍在阳光下隐约可见。想起李恪这些年的经历:少年从军,驻守安州时平定地方叛乱,东征时阵斩泉盖苏文,立下赫赫战功,却因出身遭人猜忌,被卷入储位之争,如今还要以“巡边”之名远离京师避祸,一股愧疚与怅然涌上心头。
“起身吧,此处无外人,不必多礼。”李世民的声音比往日温和许多,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抬手拂去李恪铠甲上沾染的尘土,动作轻柔,全然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只剩父亲对儿子的疼惜,“此去北疆,路途遥远,那边不比长安,四月还会落雪,夜晚更是苦寒,你自幼在长安长大,需多备些御寒衣物,莫要冻着。”
李恪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自他成年后,父皇便鲜少这般流露温情,多是朝堂上的君臣之礼、议事时的严苛指点,此刻这般细致的叮嘱,让他想起儿时父皇教他骑射的场景——那时父皇还未登基,常牵着他的手,在府中的演武场教他拉弓,语气也是这般温和。“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已让亲卫备好御寒的狐裘与炭火,父皇不必担忧。”
李世民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长枪上,又道:“北疆虽无大规模战事,却有小股匈奴骑兵袭扰,你性子刚直,遇事容易亲力亲为。但此次你是‘巡边大使’,重在考察防务、宣慰将士,而非冲锋陷阵。切记,勿要亲冒矢石,你的安危,比一时的战功更重要。”
这番话里的维护之意,李恪听得真切。他知道,父皇不仅是在叮嘱他保重,更是在暗中为他撑腰——若北疆将领敢因他“避祸”的身份轻视他,或是让他陷入险境,便是违逆了父皇的心意。他再次躬身,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儿臣明白,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嘱托,既守护好北疆,也守护好自己。”
“朝中之事,自有为父。”李世民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在北疆安心办事,不必挂念长安的纷争。若有人敢在背后非议你,或是借机生事,为父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彻底打消了李恪对长安的顾虑。
李恪深深叩首,额头触到冰冷的桥面:“儿臣谢父皇体恤!此去北疆,定不负父皇所托,查清防务实情,安抚好将士与边民,为大唐守住北疆门户!”
起身时,天边已泛起淡淡的霞光。李恪知道不能再耽搁,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对着李世民深深行了一礼:“父皇保重,儿臣去了!”说罢,双腿一夹马腹,“踏雪”发出一声长嘶,载着他朝着北疆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消散,李恪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灞桥尽头的官道上。李世民仍独立桥头,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脚步。柳丝拂过他的肩头,带着春日的暖意,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复杂情绪。
他想起昨夜抚摸那块金属碎片时,对现代世界的渴望;想起李恪刚才感动的眼神,想起这个儿子从小到大的懂事与忠诚——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这份身为父亲的责任,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原本因“时空之门”而逐渐坚定的“归途”之心,在这一刻,又动摇了一分。
“罢了,罢了。”李世民轻声叹息,转身缓步走下灞桥。阳光透过柳丝洒在他身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犹豫——或许,在做出最终抉择之前,他还需要更多时间,去守护这份难以割舍的亲情,去守护这个他亲手缔造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