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深处的林地,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厚厚的腐叶层上,泛着微光。
凌云背着半篓采集的草药,正穿梭在林间。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他的步伐轻盈而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落叶的间隙,仿佛与森林融为一体,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连脚下的泥土都未留下痕迹。经过迷阵悟道和这段时间的苦修,他的气息越发内敛,周身的灵力波动如同古井无波,深邃而不可测,只有在刻意运转时,才会显露出一丝炼气三层的修为,那微弱的光芒如萤火般一闪而逝。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肉身。
裸露的小臂上,肌肉线条流畅而饱满,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隐隐透着金属般的光泽,仿佛精铁铸就;他的双臂紧绷有力,肩背宽阔,双腿如柱,每一步踏出都蕴含千钧之力。这是他日夜不辍修炼炼体拳术的成果。自从在青风城打下《碎石拳》的基础,每日挥拳千次,锤炼筋骨,到西荒后又结合实战不断演化,在生死搏杀中汲取经验,他的炼体术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粗浅阶段。如今,每一拳挥出都带起劲风,能碎巨石,耐力如江河奔涌,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身体坚逾精钢,寻常刀剑难伤,连呼吸间都透着浑厚的气血之力。
此刻,他正准备找一处僻静的山谷,将采集到的“凝肌草”处理一下。这种草药对修复肉身损伤有奇效,是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西荒的战斗从不留情,再好的金疮药,也不如这种蕴含微弱灵气的灵草管用。
就在他拐过一棵巨大的古树时,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传入耳中。
那声音稚嫩而无助,像是某种幼兽在哭泣。
凌云的脚步顿住,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西荒的林间,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潜藏着危险。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悄然绕到一块岩石后,探头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一头通体雪白的幼鹿正蜷缩在一棵树下,瑟瑟发抖。它的一条后腿似乎受了伤,血迹染红了周围的落叶,看起来楚楚可怜。
而在幼鹿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一头斑斓猛虎正匍匐在地上,涎水从嘴角滴落,染红了地面。
那虎体型庞大,身长近三丈,比普通的猛虎要大上一倍有余。它的皮毛呈黑黄相间的条纹,闪烁着油亮的光泽,额头上的“王”字纹路异常清晰,却透着一股妖异的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瞳孔呈竖瞳状,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
三阶妖虎!
凌云的心中一沉。
这头妖虎的气息,比他之前遇到的二阶妖熊还要强悍,已经无限接近筑基期修士的水准。它的肉身强度极高,动作迅捷如风,更可怕的是它那蕴含着妖力的爪牙,足以轻易撕裂钢铁。
此刻,这头三阶妖虎正死死地盯着那头受伤的幼鹿,显然将其视为了到嘴的猎物。它匍匐着身体,肌肉紧绷,显然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幼鹿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呜咽声变得更加凄厉,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凌云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救,还是不救?
这个问题再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救。
三阶妖虎太过强大,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就算加上淬毒的铁钩和各种技巧,也未必能讨到好处,甚至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为了一头素不相识的幼鹿,实在不值得。
他可以悄悄离开,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这是最稳妥、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
看着那头瑟瑟发抖的幼鹿,听着它无助的呜咽声,凌云的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那是当年在青风城清理渠沟时,被生锈的铁屑划破掌心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此刻分明晴空万里,那痛感却异常清晰。
想起了自己刚到青风城的日子。
时他修为尽废,形同废人,被扔在泥泞的渠沟里挣扎。饥饿、寒冷、羞辱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每一次抬眼看到的都是冷漠或嘲讽的目光。他像阴沟里的老鼠,连争抢一块发霉的窝头都要拼尽全力,那时的他,和眼前这头即将被撕碎的幼鹿,又有什么区别?
想起了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赵虎时的情景。那时他明明只有炼气零层的修为,却凭着一股“不想再像蝼蚁一样活着”的执念,硬生生扛下了对方的拳头。他不是为了打赢,只是不想再对欺凌无动于衷——无论是别人对自己的,还是自己对别人的。
西荒教会了他弱肉强食的残酷,却也让他更清楚地懂得,有些东西比生存更重要。
如果连眼前这只垂死的幼鹿都能视而不见,那他在青风城流过的血、在西荒受过的苦,又算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从被欺凌者,变成冷漠的旁观者?
吼——!”
就在这时,那头三阶妖虎动了!
它庞大的身躯骤然绷紧,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寒光,随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撕裂空气,在山谷间回荡不息。四肢的肌肉如钢索般贲张,猛地发力,地面被踏出深坑,尘土飞扬中,它如同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直扑向那只瑟瑟发抖的幼鹿!
腥风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气息,仿佛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片森林,让草木都为之颤栗。幼鹿吓得浑身僵直,纤细的四肢不住颤抖,绝望地闭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呜咽,如同最后的告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风声、叶响、心跳——一切都被吞噬进无边的寂静里。
凌云的脑海中,如闪电般闪过一幕幕记忆:先是渠沟里的冰冷泥泞,黏稠地裹住他的脚踝,窒息感扑面而来;接着是赵虎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拳头如铁锤般砸落,带起风雷之声;然后是西荒妖兽的森白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撕咬血肉的画面历历在目。最终,所有景象定格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上——这双手曾紧握清理渠沟的铁钩,在污泥中奋力挥动;曾一拳打死过咆哮的一阶妖狼,鲜血溅满指缝;也曾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接过卖花女递来的那束野菊,花瓣的清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他没有思考,没有犹豫,思绪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纯粹的生存本能。
几乎是本能地,他的身体动了!双脚如生根般钉入地面,肌肉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那致命的风暴中心冲去。
他猛地从岩石后窜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幼鹿的面前!
在妖虎扑到的前一刹那,他张开双臂,将那头瑟瑟发抖的幼鹿,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砰!”
一声巨响!
三阶妖虎巨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凌云的身上!
凌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高速行驶的山峰撞上,沛然巨力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捏,彻底错了位!一股腥甜之气猛地冲上喉咙,他眼前发黑,差点喷出鲜血!
他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最终“轰”的一声巨响,重重地撞在了身后那棵虬结苍劲的古树之上!
“咔嚓!”
令人心悸的脆响骤然爆开!那碗口粗的古树树干,竟被这股恐怖的撞击力量硬生生撞得裂开,一道狰狞的、如蛛网般扩散的清晰裂纹,瞬间爬满了粗糙的树皮!
凌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强忍着全身仿佛要散架的剧痛,在身体滑落的瞬间,拼尽全力将怀中那只瑟瑟发抖的幼鹿轻柔而迅速地推到了粗大树干的背后,同时用自己的脊背死死地挡住了它可能暴露的方向。
“吼——!!!”
妖虎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巨大的兽瞳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挠彻底点燃了暴怒!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饱含杀意的咆哮,猩红如血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凌云身上,里面翻腾着纯粹的、要将猎物撕成碎片的暴虐凶光。
凌云背靠着树干,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一丝温热血迹。
他的胸口火辣辣地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显然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撞,已经让他腑脏震荡,受了不轻的内伤。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地坚定,甚至燃烧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如同烈焰般的炽热光芒。
他没有去腰间摸索那柄锋利的铁钩。
在刚才义无反顾冲出去护住幼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一战,他要用自己的拳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堂堂正正地接下这头凶兽的怒火!
不是为了炫耀力量,也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勇。
而是为了守护。
为了守护身后那脆弱无助的生命,为了守住自己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却始终未曾放弃的底线与信念,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变强——不仅是筋骨血肉的力量在增长,更是那颗曾经迷茫躁动的心,在变得坚韧而强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牵动伤口带来钻心疼痛,但他浑然不顾。体内蛰伏的灵力与锤炼已久的肉身力量,在这生死存亡的瞬间,如同两条奔腾的江河,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奔涌咆哮!
《碎石拳》那刚猛无俦的拳意,在他心海中升腾翻滚。
但这一次,那拳意中不再仅仅是追求破坏的刚猛,而是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如山岳般不可动摇的守护执念,一份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一往无前决心!
“来!”
凌云低喝一声,眼中精光爆射,竟主动朝着那庞然巨兽般的妖虎猛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在极限爆发下快得惊人,在林间狭小的空间内穿梭腾挪,留下道道模糊的残影。
妖虎被这渺小人类的主动挑衅彻底激怒,再次狂吼扑上!巨大的虎爪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裹挟着千钧之力,悍然朝着凌云的头颅狠狠拍下!
这一爪,蕴含的力量足以开碑裂石,若是抓实了,恐怕瞬间就能将他的头颅拍成肉酱!
凌云眼神骤然凝缩如针,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在生死一线间悍然选择迎难而上!
他猛地一个侧身拧腰,动作快到极致,险之又险地与那夺命虎爪擦身而过,冰冷的爪风刮得脸颊生疼!同时,他将全身所有沸腾的力量,筋骨血肉的每一分潜能,都毫无保留地疯狂凝聚在右拳之上!
“喝!”
一声暴喝炸响!他的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又似陨星坠地,带着崩山裂石的千钧巨力,朝着妖虎覆盖着厚实皮毛的坚硬侧脸,毫无花哨地、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在林中回荡!
拳头与妖虎厚实坚韧的皮毛猛烈碰撞,发出如同重锤击打皮革的沉闷声响,巨大的反震力让凌云的臂骨都在哀鸣!
妖虎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天咆哮,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竟然被这凝聚了凌云全部精气神的一拳打得向旁边猛地一个趔趄!
它的侧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微微凹陷的拳印,几根粗硬的虎毛被狂暴的力量震得脱落,甚至有丝丝血迹从皮肉下渗出!
凌云的拳峰瞬间皮开肉绽,剧痛钻心,指骨仿佛都要碎裂开来!
三阶妖虎的肉身强度,果然名不虚传,坚硬得如同精铁!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只有更加炽烈的战意!
一击得手,他立刻借力向后急退,瞬间拉开数丈距离,同时胸膛剧烈起伏,拼命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压制翻腾的气血,准备迎接下一轮更狂暴的攻击。
妖虎彻底陷入了疯狂!
它无法接受,这个渺小如蝼蚁般的人类,竟然能伤到它高贵的躯体!
它再次发出震彻山林的咆哮,四肢粗壮的利爪深深扣入泥土,整个身体如同化作一股狂暴的黑色旋风,以更快的速度、更凶猛的姿态,朝着凌云猛冲过来!
这一次,它没有直接扑击,而是在逼近的刹那,猛地拧身甩尾!那条如同精钢锻造般的粗壮虎尾,撕裂空气,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风声,如同一条致命的钢鞭,朝着凌云拦腰横扫而来!
势大力沉,摧枯拉朽!
凌云瞳孔骤然紧缩成一点,深知绝不能硬接!
他猛地将身体向后一仰,腰肢几乎弯折成弓形,整个后背几乎紧贴地面,险之又险地让那裹挟着死亡气息的虎尾贴着他的鼻尖横扫而过!
“啪嚓——!!!”
虎尾狠狠地抽打在旁边一棵同样粗壮的大树上!
碗口粗的坚硬树干,竟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木屑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凌云刚想起身站起,妖虎那庞大阴影已然笼罩下来!攻击接踵而至,快得让人窒息!
它腥臭的血盆大口猛地张开,露出匕首般森白的锋利獠牙,带着浓烈的腥风,朝着凌云脆弱的脖颈闪电般噬咬而来!死亡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凭借无数次生死磨砺出的本能反应,猛地一个贴地翻滚!泥土和落叶沾满身体,堪堪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咬!
同时,他的左手在地面一撑,身体借力弹起,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凝聚起残余的力量,狠狠一拳,自下而上地砸在了妖虎坚硬的下颚骨上!
“砰!”
一声闷响!妖虎的脑袋被打得向上猛地一扬,巨大的冲击让它庞大的身躯出现了短暂的失衡。
但这凶兽的反应快得骇人!它几乎在失衡的瞬间就调整过来,粗壮的前肢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巨锤般朝着凌云塌陷的胸口狠狠拍去!时机刁钻,根本不给凌云任何闪避的空间!
凌云只来得及将已经伤痕累累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咬牙硬接这势若雷霆的一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骨裂声骤然响起!
凌云只觉得双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骨头被生生砸断!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再次将他整个人狠狠拍飞,如同破麻袋般摔出数丈远!
“噗——!”
他再也无法压制翻腾的气血,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洒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金星乱冒。胸口塌陷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窒息感死死扼住了喉咙。
他知道,自己的肋骨,恐怕不止断了一根!
“吼——!!!”
妖虎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嗜血光芒,乘胜追击,庞大的身躯再次腾空而起,带着泰山压顶之势猛扑下来!死亡的阴影彻底将凌云覆盖!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命时刻,凌云的眼中,却猛地闪过一丝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他猛地咬紧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强行压下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濒死的虚弱感!丹田内残存的所有灵力,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岩浆,被他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全部压榨出来,疯狂灌注到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拳之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他那双鲜血淋漓的拳头,竟然隐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如同金属般冷硬的金色光泽!
那是肉身力量与灵力在生死压迫下,完美融合、突破极限的迹象!
“碎石——!!!”
他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的暴喝,不退反进,拖着残破的身躯,迎着那扑天盖地而来的妖虎,打出了他此生迄今为止,最巅峰、最决绝、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守护执念的一拳!
这一拳,是他生命之火的燃烧,是他不屈信念的具现!
拳锋未至,一股无形的、狂暴的气浪已经汹涌而出,如同实质般卷起地面的落叶与尘土,形成一道小小的旋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仿佛要将山岭都震塌的恐怖巨响轰然炸开!
凌云的拳头,与妖虎那颗坚硬硕大的头颅,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空间,也似乎凝固了。
下一刻,令人头皮炸裂、牙齿发酸的密集骨裂声,如同炒豆般噼啪响起,清晰得令人胆寒!
妖虎那庞大如山的身躯,竟然被这蕴含着不屈意志与守护信念的一拳,硬生生打得停滞在了半空中!
它那颗狰狞的头颅,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头骨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
滚烫的鲜血和惨白的脑浆,如同喷泉般从它破裂的头颅顶端混合着碎骨喷射而出,如同血雨般洒落在地上,瞬间将大片枯黄的落叶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吼呜……”
妖虎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哀鸣,眼中暴虐的红光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倒塌的肉山般,重重地砸落在地面,激起漫天尘土。它抽搐了几下,四肢僵硬,便彻底没有了声息。
死了。
一头凶威赫赫的三阶妖虎,竟然被凌云赤手空拳,以血肉之躯,一拳毙命!
凌云如同标枪般钉在原地,身体微微摇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双臂早已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地淌下,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裸露出来。胸口处塌陷了一大块,呈现出不规则的凹陷,显然断掉的肋骨不止一两根。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全身性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地明亮,如同燃烧的星辰,里面跳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他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鲜血淋漓、指骨可能都已碎裂的拳头上。
拳头上沾满了妖虎粘稠的血液和细小的碎肉,甚至能看到自己断裂的指骨刺破皮肉,白森森地暴露在空气中。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恶心不适,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超越极限后的、难以言喻的畅快和巨大的满足感。
他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拳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护住了那个弱小的生命。
他守住了自己心中那条不容践踏的底线,证明了自己走过的这条布满荆棘、浸透汗水与血水的道路,并非徒劳无功。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泥沼中挣扎求生、连自己都无法周全的废人了!
“咳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大股大股涌出的鲜血,将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暗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断裂的肋骨尖锐地刺破了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刀子,生命的活力正随着鲜血快速流逝。
但他没有倒下。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转身,朝着那棵古树后蜷缩着的幼鹿走去。
幼鹿显然被刚才那场惨烈到极致的搏杀彻底吓坏了,小小的身体依旧蜷缩在树根形成的凹陷里,瑟瑟发抖。但当它看到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凌云一步步走来时,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却褪去了之前的恐惧,反而多了一丝懵懂的好奇和一种本能的依赖。
凌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幼鹿那柔软的头顶,给予它一点安慰。然而,仅仅是抬手的动作,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不由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释然的笑意,放弃了抚摸的念头,只是用极其沙哑、却异常温和的声音轻声说道:“没事了,别怕…它死了。”
幼鹿似乎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安抚之意,低低地呜咽了几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用它那湿漉漉的小鼻子,轻轻地、带着试探和感激,蹭了蹭凌云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裤腿。
感受着幼鹿那细微的、带着生命温度的亲近,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凌云全身。
这股暖流,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驱散了身体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濒死的冰冷,让他的心灵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澄澈,如同暴风雨后晴朗的天空。
就在这奇异的平静中,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深处,似乎正发生着某种玄妙的变化。
虽然伤势严重到了极点,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筋骨血肉的强度,似乎比之前又提升了一个显着的台阶!肌肉纤维中蕴含的力量,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如同被千锤百炼过的精钢!
他甚至有种强烈的直觉,现在的自己,单凭这具重伤之躯内蕴藏的纯粹肉身力量,就足以与炼气五层的修士正面抗衡!
炼体术……竟在这生死搏杀的压力下,臻至大成!
这个认知,让他濒临枯竭的心湖中涌起一阵狂喜。
然而,更让他感到由衷欣慰和踏实的,是另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变化。
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彻底告别了那个充满了戾气、傲慢和破坏欲的青涩少年。
过去的他,仗着天赋异禀,行事肆无忌惮,稍有不顺便大打出手,甚至曾将欺凌弱小视为证明自己强大的方式。破坏与征服,是他宣泄力量、寻求存在感的唯一途径。
而现在,他的心灵深处,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守护欲望所充盈。
守护眼前这弱小的生命,守护自己一路走来所珍视的信念与坚持,守护那些值得用生命去扞卫的东西。
这种源自守护的欲望,比过去那空洞的破坏欲,更能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更能让他真切地触摸到生命存在的厚重意义。
这,或许才是他这次舍弃兵刃、赤手搏杀妖虎,所获得的最大、最珍贵的收获。
凌云背靠着那棵布满了裂纹、见证了他搏命时刻的古老树干,慢慢地、极其小心地滑坐在地,开始艰难地运转体内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勉强压制住体内不断恶化、如同洪水猛兽般肆虐的伤势。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极度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必须尽快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进行深度的疗伤。
但此刻,他那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至极却又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了一眼不远处妖虎那庞大却已失去生机的尸体,又低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脚边、传递着微弱温暖的幼鹿,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西荒带着粗粝沙砾气息的风,穿过茂密的林间,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带来了远方更加苍茫、危险的气息。
凌云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向了西荒最深处那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方向。
那里,有传说中的葬仙渊,有步步杀机的西荒秘境,有他矢志不渝追寻的目标。
但他此刻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脚下这条布满荆棘的重修之路,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恢复修为,为了追求个人力量的极致强大。
更是为了守护。
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人、事、物。
他的眼神,在重伤的痛楚中,变得更加锐利,更加不可动摇。
虽然身体濒临崩溃,但他的心中,却仿佛被注入了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
这场赤手搏虎的生死血战,不仅让他的炼体术在绝境中突破至大成境界,更让他的心灵,如同浴火重生般,完成了一次真正的、脱胎换骨的蜕变。
他的重修之路,也因此,目标变得更加清晰明确,意义变得更加厚重深远。
斑驳的阳光,顽强地透过浓密枝叶的缝隙,如同金色的碎金般洒落下来,恰好笼罩在他浴血的身躯上,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而温暖的金色光晕。
他那虽重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身影,在这片西荒苍茫的林间,显得格外坚韧、高大,如同扎根于绝境中的古木,散发着一种不屈的生命力。外挺拔,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