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日，恰逢除夕。
府中马车早已备好，只待载着众人入宫赴宴。这一夜，皇宫将华灯璀璨，与万民同庆佳节。
天光未亮，云翩翩便被流云从温暖的锦被中拽了出来。
她困得睁不开眼，昨夜在通天塔抡锤直至卯时，出来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此刻眼皮似有千斤重，整个人昏昏沉沉，任由流云摆布。
“来不及了小姐！国公爷一个时辰前就让奴婢唤您起身。”流云手忙脚乱地梳理着如瀑青丝，口中不住念叨。云翩翩恍惚间觉得，这丫头活像个临上工才发现时辰已晚的慌张女工。
梳妆的时辰格外漫长。
入宫面圣，容不得半点马虎。
待一切准备好，镜中人已是焕然一新：发髻高挽，配上一顶浅紫色的发冠，珠玉交辉之间显得愈发高贵。耳坠也是昨日刚到的南灵鲛珠，一身紫白色的锦衣更添了几分贵气。
最为特殊的是，流云在她额间点上的一点朱砂。
这般盛装，倒真将云翩翩衬出了世家贵女的气度。想起从前没有阿芸和流云照料时，自己总是怎么简便怎么来，不禁莞尔。
流云满意地扶起自家小姐。门外，流萤与容隐分立两侧。
回廊尽头，云雾一袭白袍临风而立。他今日也将墨发高束，玉冠生辉，衣袂上的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见云翩翩出来，少年快步上前，郑重行礼：“姐姐。”
檐外飞雪簌簌，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两人衣袂飘飘，站在雪幕前，宛如画中仙人。
云翩翩掩唇轻声道：“走吧，小雾，该去向祖父请安了。”
宫宴虽在夜间，但依照东玄国的习俗，除夕的重头戏却是午时的家宴。这一顿午膳，是一年之中最为丰盛的一餐，族中众人齐聚，共享团圆之喜。
当云翩翩与云雾踏入主院时，二房、三房的人早已到齐。
云家子弟皆身着新制的华服，头戴精致的发饰，只是各人衣饰上的纹样皆有不同——云娇娇一身桃花纹样的罗裙，发间点缀着粉晶珠钗；云瑶衣袂绣着清雅莲花，玉簪斜插，衬得她娇艳中带着几分傲气；云笙的衣袍上寒梅点点，清冷孤高；而云清清则是一袭梨花白裙，素雅温婉。
云翩翩姗姗来迟，云瑶见状，唇角微勾，语带讥讽：“哟，大姐姐不是最得国公疼爱吗？怎么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反倒来得最迟？可别辜负了国公的厚爱。”
她本以为，以云翩翩的性子，定会与她争锋相对，甚至被她拿捏住几分。即便修为不及，但若能见云翩翩吃瘪，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然而，云翩翩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连脚步都未停，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只余下一缕寒风掠过云瑶的脸颊，冷得她微微一颤。
“云翩翩，你——”云瑶气急，刚要发作，却在对上云翩翩回眸的一瞬，蓦地噤声。那双眸子清冷如霜，似笑非笑，却让人无端生畏。
她只能攥紧衣袖，心中愤懑难平。
一旁的云尘见状，终究不忍，低声劝道：“瑶瑶……”而云娇娇则轻轻拉住云瑶的袖子，明明她才是家中最小的妹妹，此刻却像哄孩子一般，柔声安抚着姐姐。
云翩翩步履从容，径直朝内厅走去。
主座之上，云国公端坐如松，威严而慈祥。左侧依次坐着云青松、云笙和云言，而右侧最前方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长房嫡系的。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三房众人，与云雾在右侧首位坐下。
流云动作利落地奉上热茶，茶香氤氲，云翩翩执盏浅啜，神色淡然，连余光都未分给三房一眼。
云青松见状，脸上的假笑堆出几道褶子，故作关切地开口：“大侄女，数月未见，修为想必又精进了不少吧？”
“叮——”
茶杯轻叩檀木桌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云翩翩并未理会他，而是径直起身，向主座弯腰行礼。
“翩儿给祖父请安。”她嗓音清润，字字郑重，“愿祖父福寿绵长，岁岁安康。”
云雾亦随之行礼，姿态恭谨。云国公眼中笑意更深，皱纹里都盛满了欣慰，连连道：“好，好！流云，还不快扶小姐和公子起来？”
这般慈爱的模样，云青松从未见过。他死死盯着主座上的父亲，指节不自觉地收紧，竟在椅把上生生掐出几道指痕。
而云翩翩，竟然直接无视他，真是越发张狂了，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待云翩翩重新落座，二房众人也依次入席。家宴既开，云翩翩却不再虚与委蛇，眸光一转，直直落在云言身上，唇角微扬：
“二哥，若妹妹没记错的话，芳杏临盆的日子，该到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云言浑身一僵。
自云翩翩回府后，她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芳梨被活活杖毙的血腥场面，至今仍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此刻被她点名，他连嘴唇都在发抖：“多、多谢妹妹关心…芳杏她…一切安好…到时候一定…一定告知妹妹…”
云翩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试图端茶掩饰慌乱，可那只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盏。
当初下黑手时胆大包天，如今怎么畏缩如鼠？
她轻笑一声，笑声不大，却让满座瞬间安静。连云国公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二哥，你怕什么？”她语调轻柔，眼底却冷意森然，“妹妹我又不吃人，对吧？”
顿了顿，她又悠悠补充：“还是说…二哥病了？妹妹如今略通医理，若需要，递个帖子来锦绣园便是。”她指尖轻点桌面，笑意更深，“放心，一家人，诊金…我会‘酌情’考虑的。”
“你说，对吗？”
“对...对，谢谢...妹妹。”
云言的声音发颤，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以云翩翩那雷霆手段，若真惹恼了她，怕是当场就要被抽得皮开肉绽！
他这话一出，厅内众人神色各异——
云尘眉头微蹙，目光复杂地望向云翩翩。这个妹妹，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却像隔了一层迷雾，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而云娇娇脸上则是惊奇之色，心里不断惊叹大姐姐简直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