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夜,因西域骤起的烽火而显得格外漫长。政事堂内灯火通明,杜丰并未因东西两线同时告急而有丝毫慌乱。他如同一尊沉静的磐石,立于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图纸,洞悉万里之外的沙场与人心。
“西域要救,河北更要定。”杜丰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沉寂,清晰地将战略意图传递给在场的刘晏、兵部侍郎以及刚刚被召来的新任户部尚书(可虚构,或沿用历史人物如韩滉),“然,如何救,如何定,需讲求策略,避免两线疲于奔命。”
他手指点向西域:“论莽罗衣攻势虽猛,然梁宰、朱光庭皆宿将,依托坚城,短期内当可无虞。河西援军已发,足可稳定局势。此刻,我辈要做的,并非盲目增兵,而是要在‘势’上做文章,要让论莽罗衣,让吐蕃赞普感到,我大唐重心仍在西顾,仍有充沛余力应对西域战事。”
接着,他的手指滑向河北,最终落在魏博:“而真正的雷霆一击,当落于此地!田承嗣已是强弩之末,内部矛盾一触即发。我等需再添一把火,加速其崩溃。此战,贵在神速,贵在精准,力求在吐蕃尚未反应过来,或者说,在他们认为我朝被西域牵制之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底定河北!”
“尚父之意是……声西击东?”刘晏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了。
“不错!”杜丰颔首,开始详细部署,“首先,在西域方向,要大张旗鼓,营造朝廷高度重视、全力支援的假象。”
他看向兵部侍郎:“以陛下名义,明发敕令,嘉奖安西、北庭将士忠勇,严词斥责吐蕃背信弃义,犯我疆土。将此敕令广传四方,尤其要确保河北能获悉。同时,命陇右节度使,除先前向河西靠拢之部队外,再抽调部分兵马,大张旗鼓向西移动,沿途多立营寨,广布旌旗,做出大军西调的态势。粮草辎重,也要组织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西运,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要让吐蕃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
“妙啊!”户部尚书赞道,“如此虚张声势,既能安抚西域军心,又能迷惑吐蕃,更能让河北放松警惕。”
“不仅如此,”杜丰补充道,“令神策军右厢一部,约万人,打出‘援西先锋’的旗号,高调出长安,沿驿道西进。行进速度不必过快,务求声势浩大。至于这支军队的真正去向……”杜丰嘴角微扬,“抵达陇州后,可昼伏夜出,分批秘密折向河东,交由浑瑊统一指挥。”
这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其次,在河北方向,要外松内紧,加速收网。”杜丰的目光转向刘晏,“刘相公,给李宝臣的‘甜枣’可以再实在一些。以协办漕运有功为由,提前拨付部分承诺的边市额度,尤其是盐和布匹,让他尝到实实在在的甜头,彻底绝了摇摆之心。同时,密令他与卢龙李怀仙,加强对魏博边境的封锁,尤其是针对试图外逃的魏博重要人物,务必拦截。”
“明白。”刘晏点头,“经济绞索已见成效,如今是勒紧最后一道的时候了。”
杜丰又看向侍立一旁的机要秘书(可设为杜丰培养的年轻官员):“传令给凌素雪,时机已至,‘惊蛰’计划可以启动了。让她协调符璘、田悦,以及所有能动员的内应,三日之内,务必在魏博军中制造一场足以撼动田承嗣统治根基的‘意外’。同时,散布消息,言朝廷大军已被吐蕃拖在西域,无暇东顾,给田承嗣及其部下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再坚持一下,就能等到转机。”
此计可谓毒辣,先给绝望的魏博一丝虚幻的希望,让他们内部的矛盾在“坚持”中继续发酵,然后在关键时刻,由内应引爆,效果将远超强攻。
“最后,浑瑊处。”杜丰沉声道,“令他接应秘密抵达的神策军部队,整合河东现有兵力。一旦魏博内乱信号传来,不必再等朝廷明旨,即刻以‘平叛戡乱’之名,挥师东进,直扑魏州!要快,要猛,如雷霆击顶,不给田承嗣任何喘息和重整旗鼓的机会!”
“至于朝中……”杜丰环视众人,语气转为严肃,“西域之事,对外要大肆宣扬,以示朝廷镇定;对内,则要严密封锁详细军情,尤其是不利消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更防止有人借此生事,干扰河北大计。诸公需谨言慎行,统一口径。”
“谨遵尚父令!”众人齐声应道,心中对杜丰这番统筹全局、虚实相生的谋划敬佩不已。东西两线,相隔万里,却在他指掌之间,被巧妙地编织成一张大网,一边虚张声势稳住西线,一边暗藏杀机直指东线。
命令迅速化作一道道加盖了政事堂与枢密院(如果此时已设,或仅为杜丰直辖军令系统)印信的文书,由最可靠的渠道发出。
接下来的几日,长安城内,关于朝廷高度重视西域战事、调兵遣将的消息不胫而走。陇右、河西方向“大军”调动的“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真真假假地传向了四面八方。
而在魏州城内,一种诡异的气氛在蔓延。一方面,物资匮乏、军心离散的局面日益严重,田承嗣的统治及及可危;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流传着“朝廷被吐蕃缠住,暂时顾不上河北”的传言,这让一些原本绝望的人又生出几分侥幸心理,矛盾在压抑中继续累积。
田承嗣本人也陷入了这种矛盾之中。他既感到覆亡的恐惧,又因那丝传言而犹豫,是拼死一搏,还是再观望片刻?这种犹豫,恰恰给了凌素雪和内部反对势力最好的活动空间。
与此同时,一支规模不大却装备精良的军队,打着耀眼的旗号,浩浩荡荡离开了长安,向西开拔,吸引了无数目光。而另一支同样规模,却偃旗息鼓、昼伏夜行的部队,正如同暗夜中的利箭,悄无声息地指向了河东。
杜丰坐镇长安,每日依旧处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政务,神情平静,仿佛东西两线的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从他偶尔凝视地图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感受到那平静外表下,正酝酿着何等石破天惊的风暴。
东西两盘大棋,落子无声,却已决定了万里之外的命运。帝国的命运,正在这极动与极静、虚张与实击的巧妙平衡中,走向一个关键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