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机库铁皮顶上，声音响得吓人。
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屋檐泼下来，在地上砸开浑浊的水花。
远处跑道上的导航灯，在滂沱雨幕中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何雨柱靠在窗边，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看着外面被雨水淹没的世界。
桌上的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京戏，在这雷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机库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值班。
这种天气，所有试飞和地面测试都取消了。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这些沉默的钢铁巨兽。
远处，一架最新型的战斗机被支架固定着，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凌厉。
何雨柱喝了口浓茶，目光扫过战机的翼身结合处。
那里有一个设计，是他三个月前提出的改进方案。
虽然只是微小的改动，却解决了困扰团队很久的颤振问题。
“天才工程师”。
厂里有人背后这么叫他，带着点敬佩，也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何雨柱从不觉得自己是天才。
他只是喜欢琢磨，愿意花时间待在车间和图纸前，一遍遍推演计算而已。
风雨声中，突然混进了一种不一样的声音。
是汽车引擎的嘶吼，还有溅起老高水花的动静。
两道车灯刺破雨幕，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径直冲向机库大门。
何雨柱眯起眼睛。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机库门口，车门猛地被推开。
一个人影跳下车，甚至没打伞，就这么冲进大雨里，直奔机库侧门。
脚步声在空旷的机库里显得异常急促，还带着水溅开的啪嗒声。
来人浑身湿透，雨水从他头发上、脸上不断流下，工装紧紧贴在身上。
但他似乎完全没在意，一双眼睛急切地扫视着，直到看见窗边的何雨柱。
“何工！”
他的声音带着喘，还有一种压不住的焦虑。
“何雨柱何工？是你吗？”
何雨柱放下搪瓷缸，点了点头。
“我是何雨柱。您是？”
来人几步冲到他面前，伸出手，又意识到自己满手雨水，尴尬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再重新伸出来。
“我叫秦志远，六零七所的，搞飞控系统的。”
他的手握得很用力，冰凉，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冒昧跑来，实在是对不住！但……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何雨柱指了指旁边的暖水瓶和一个干净杯子。
“先喝口热水，慢慢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的？”
秦志远这才像是感觉到冷，打了个寒颤，接过何雨柱递来的热水，双手捧着，好像要汲取那一点温度。
“没办法，慢不下来啊。”
他声音发苦，眼神里全是血丝。
“我们的项目，卡住了，卡死在最后一道关隘上。”
他猛地抬头，盯着何雨柱。
“新机型，高空高速状态下，跨音速段，出现极其剧烈的非指令性滚转，好几次差点……”
他顿住了，没说出那个可怕的后果。
“试飞员拼了命才把飞机拉回来。”
何雨柱的神色严肃起来。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叠草稿纸和铅笔。
“具体说说。现象、数据、你们尝试过的解决方案。”
秦志远语速极快，几乎是在倒，而不是在说。
他描述着那种致命的滚转，发生在某个特定的速度与高度组合下，毫无征兆，迅猛异常。
他们查遍了气动布局，调整了翼面，甚至怀疑过发动机推力不对称，但所有数据都指向飞控系统本身。
一个隐藏在复杂代码和伺服机构深处的幽灵。
“我们排查了整整一个月，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试了。”
秦志远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疲惫。
“理论计算没问题，地面模拟也没问题，可一上天，到了那个临界点，它就……”
他做了一个失控下坠的手势。
“期限快到了，上面……等着看结果。”
他看向何雨柱，眼神里是最后一丝希望。
“有人跟我提了您解决颤振问题的事，说您思路和别人不一样。
我……我这就冒雨来了。何工，救命啊！”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何雨柱没立刻回答。
他走到墙边一块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把你刚才说的，那个临界点的速度、高度、飞机姿态、滚转速率，所有数据，能记起来的，都写上去。”
秦志远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杯子，几乎是扑到黑板前，抓起粉笔。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急促的吱嘎声，数字、符号、曲线快速蔓延。
何雨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目光紧随着那些跳动的白色轨迹。
窗外的雷声滚过。
机库里只有粉笔的刮擦声和秦志远偶尔补充解释的急促话语。
写满了小半块黑板，秦志远终于停下，喘着气，看向何雨柱。
粉笔灰沾了他满手，混合着雨水，成了灰泥。
何雨柱走上前，用另一支不同颜色的粉笔，在几个数据上画了圈。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和窗外的暴雨形成反差。
“你们忽略了一个耦合。”
秦志远怔住：“耦合？”
“飞控系统响应延迟，和机体结构弹性模态之间的耦合。”
何雨柱点着那几个被圈出的数据。
“你们的标准模型里，把机体当作刚体来处理，在大部分情况下没问题。”
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快速移动，画出简单的示意图。
“但在跨音速区，气动力非线性剧烈变化，操纵面偏转带来的激波位置变化，会诱发机翼的轻微扭转变形。”
“这个变形本身很小，不足以构成问题。”
“但你们的飞控传感器反馈存在毫秒级的微小延迟。”
何雨柱的目光锐利起来。
“就是这毫秒级的延迟，让飞控系统错误解读了机体的姿态。”
“它试图修正一个并不存在的滚转偏差，发出了加强的副翼操纵指令。”
“这个指令，恰恰是在机翼因为气动弹性处于一个微妙变形状态的时刻发出的。”
“指令叠加变形，瞬间放大了滚转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