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隍庙后的枯井旁,灯火通明。士兵和百姓们用木桶、皮囊,甚至头盔,接力从井底那道岩石缝隙中汲取着浑浊却救命的泥水。苏芷柔不顾疲惫,亲自尝了尝水的味道,又用随身的银针试过,确认无毒后,才让人分发给伤兵和守城将士。
这水带着土腥气,水量也不大,但足以让濒临崩溃的甘州重新燃起希望。萧煜看着井然有序的取水队伍,又望向不远处正在给一名发烧小兵喂水的苏芷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个看似柔弱的江南女子,竟在绝境中为满城人找到了一线生机。
“苏医官,”他走过去,声音不自觉放轻,“辛苦你了。”
苏芷柔抬起头,脸上沾着泥点,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是甘州命不该绝。将军,有水了,我们就能再撑几日。”
“嗯。”萧煜重重点头,“援军一定会到。”
然而,希望的曙光刚现,更猛烈的风暴便接踵而至。兀术似乎察觉到了城内的变化,或许是担心夜长梦多,在天亮时分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攻。投石机疯狂抛射,无数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架起一波又一波。
萧煜身先士卒,在城头血战。刀卷刃了,就抢过敌人的武器继续砍杀。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甲胄早已被染红。守军将士在他的带领下,也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寸土不让。城上城下,尸横遍野,厮杀声震天动地。
苏芷柔的伤兵营瞬间被送来的伤员挤满。断肢、破腹、箭伤……惨状远超以往。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穿梭在哀嚎的人群中,手下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药粉早已用尽,她只能依靠有限的清水清洗伤口,用烧红的匕首灼烫止血,甚至徒手为伤员正骨缝合。汗水、血水浸透了她的衣裙,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亟待拯救的生命
京城,养心殿。关于甘州危局和是否派遣第二批援军的争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陛下!甘州绝不能失!一旦失守,玉门关侧翼洞开,河西走廊危矣!臣请再发京营五万精锐,火速驰援!”兵部侍郎周墨轩语气急促,舆图上甘州的位置被朱笔重重圈起。
“不可!”武安伯立刻跳出来反对,他近日气色似乎好了不少,声音洪亮,“京营乃根本,岂能一再抽调?甘州有杨肃、萧煜,还有数万守军,岂会连区区偏师都抵挡不住?莫非真如外界所传……”他故意停顿,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周围,“有些边将养寇自重,故意夸大敌情,向朝廷索要兵饷?”
这话阴毒至极,直指杨肃和靖安侯。陈永言气得胡子直抖,刚要反驳,却被李琮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琮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争吵的臣子,手指轻轻敲着御案。他案头摆着两份密报,一份是杨肃发出的,言明已派兵试图接应甘州,但被兀术主力阻截,进展缓慢;另一份是陆铮刚送来的,证实了散播流言者与武安伯门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甘州,必须要救。”李琮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但京营,确实不宜再动。”
众人一愣,不解其意。
李琮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老枢密使冯远身上:“冯爱卿,朕记得,陇右、河西各镇,尚有部分可机动的守备兵力?”
冯远沉吟片刻,出列道:“回陛下,确有。然各镇兵力分散,调动集结需时,且需一威望素着之重臣统一节制,方能如臂使指。”
“朕已有人选。”李琮缓缓道,“拟旨,加封靖安侯为陇右、河西诸军事大都督,总揽甘州战事及周边防务,有权节制调动陇右、河西一切兵马物资,全力解甘州之围!”
旨意一出,满殿皆惊!这意味着,将西北大片区域的军权,暂时集中到了靖安侯一人手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权!
武安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想反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皇帝没有动用京营,用的是西北本地兵力,任命的是德高望重的靖安侯,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但他隐隐感到不安,这道旨意,似乎不仅是为了救甘州……
李琮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道:“至于京城流言,朕自有公断。眼下一切以西北战事为重。退朝。”
他拂袖而去,留下心思各异的满朝文武。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不仅砸向了西北战局,也在京城暗涌的池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西苑光学坊,第一台具备实用价值的测距仪终于诞生了。它由一个黄铜制成的单筒望远镜和一个精巧的带有精密刻度的转盘组成,虽然外观依旧粗糙,但经过反复测试,其测量百米外目标的距离,误差已可控制在数步之内。
顾明月和沈墨看着这个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成果,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而兴奋的光芒。
“立刻将制作方法和实测数据整理成册,呈报陛下!”顾明月的声音带着激动后的沙哑。
沈墨点点头,看着顾明月被烟火熏得微黑却神采飞扬的脸庞,心中涌动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他轻声道:“顾小姐,辛苦了。此事若成,你当居首功。”
顾明月摇摇头,目光清澈:“是陛下指点,沈大人鼎力相助,还有诸位工匠齐心,非我一人之功。”她顿了顿,望向西北方向,语气带上了一丝忧虑,“只盼这东西,能早日送到前线,助将士们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