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别院,药气弥漫。内室之中,萧煜依旧昏迷,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那处箭伤在小腿,虽经处理,依旧红肿发黑,边缘渗出不祥的黄水,散发出隐隐的腥气。数名太医院顶尖的太医围在榻边,个个眉头紧锁,束手无策。
“陛下,此毒阴狠,似非中土所有。臣等用尽清解拔毒之方,只能暂缓其蔓延,却如杯水车薪,难以根除。毒素已侵入血络,若再不能化解,恐……恐伤及心脉。”太医院院判颤声禀报,额头沁出冷汗。
李琮站在榻前,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萧煜的伤腿,以及旁边桌案上摆放的各种药膏、银针。他心中清楚,传统的解毒方法已经碰壁。
“张允。”他唤道。
“臣在。”张允立刻上前,他手中捧着一卷略显陈旧的笔记,正是顾明月遗留下的手稿。
“将你的想法,详细说与诸位太医听。”李琮下令,这是要借张允之口,将顾明月的现代医学理念,植入这个时代的医疗实践中。
张允深吸一口气,面对一众德高望重的太医,虽有些紧张,但格物所的历练让他言语清晰:“诸位大人,下官查阅顾娘娘笔记,其中有述,某些深入血络之毒,或可试以二法结合。其一,曰‘活性炭吸附’。”他示意旁边一名格物所助手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乌黑细腻的粉末。
“此乃特制木炭,研磨至极细,经反复煅烧活化,其表面有无数微孔,吸附之力极强。可内服,吸附肠胃中残余之毒;亦可外敷,吸附伤口局部毒质,阻止其继续扩散。”
太医们面面相觑,用炭治病古已有之,但如此精细制备和明确用于“吸附”毒素的说法,却是闻所未闻。院判迟疑道:“此物……果真有效?若内服,是否会损伤肠胃?”
李琮适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顾娘娘之学,乃格物精粹,既于笔记中有载,必有其理。有效与否,一试便知。纵有风险,也比坐视毒气攻心要强。”
皇帝一锤定音,无人再敢质疑。
“其二,”张允继续道,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兴奋与不确定,“曰‘血清析毒’。笔记中推测,若寻得与中毒者血脉相近、且身体康健之人,取其血液,静置分离后,得清亮之‘血清’。此血清中或含能中和毒素之物,可缓缓注入患者体内,助其自身抗毒。”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输他人之血入体?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几位老太医连连摇头:“荒诞!血脉岂能相融?此乃邪术!”
“并非直接输全血,”张允努力解释,“是取其血清,且需血脉相近者,笔记中提及,可滴血相验,观其是否凝集……”
室内顿时争论起来,保守的太医认为此法太过凶险,无异于谋杀;而少数较为开明的,则对顾娘娘的奇思妙想产生了兴趣,觉得或许值得一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守在角落的苏芷柔忽然上前一步,向着李琮深深一礼,抬起头时,目光坚定:“陛下,臣妾愿试。臣妾与萧将军或许血脉可通。即便不通,臣妾亦愿承担任何后果。”她与萧煜已是夫妻,情感深厚,更在西北并肩救治伤员,对这类“离经叛道”的疗法接受度远高于常人。
李琮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化为决断:“准。”
当下,别院内立刻忙碌起来。一部分人按照张允的指导,用活性炭粉末调和了特殊的药膏,重新为萧煜清洗伤口并外敷,同时小心翼翼地灌服了极细量的炭粉悬浊液。
另一边,滴血验亲,虽是粗糙的方法,但在此刻是唯一参考的结果显示,苏芷柔的血液与萧煜的血液在清水中并未迅速凝集排斥,这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和巧合,但在此情境下被视为可行信号。在几名太医紧张至极的注视下,取自苏芷柔手臂的血液被静置分离,得到的淡黄色血清,被用特制的、以沸水反复蒸煮消毒过的纤细空心银针,极其缓慢地推入了萧煜的静脉。
整个过程,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能听到心跳声。李琮负手而立,面色平静,但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这不仅仅是在救萧煜的命,更是在验证一条可能改变这个时代医疗水平的新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半个时辰后,一直密切观察萧煜面色和伤口的太医忽然低呼一声:“快看!伤口的颜色……似乎淡了一些!”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那原本乌黑发亮的伤口边缘,此刻竟真的褪去了一丝黑气,红肿也似乎消退了一点点。更令人惊喜的是,萧煜一直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下,虽然并未醒来,但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
“有效!陛下,此法似乎真的有效!”院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苏芷柔喜极而泣,连忙用手捂住嘴。
李琮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沉声道:“不可松懈。继续观察,按此法,定时外敷活性炭,酌情再行血清之注。所需血清,若安济夫人体力不支,可悬赏寻找其他血脉相合之健康志愿之士。”
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太医和张允:“今日之事,所见之法,详实记录,形成医案。此乃顾娘娘遗泽,亦是尔等精进医道之新途。”
“臣等遵旨!”这一次,所有人的回应都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走出压抑的病房,李琮抬头望向已然放晴的天空。萧煜的性命,总算从鬼门关被拉回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