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江说:“下水的三个村子,人口比你们七姓村多得多,应该留一半名额给我们,让我们也出点力,顺便开开眼界,好给学校作宣传。”
梁有余听他说得偏颇,本来不想答应,但又不能让他失望,便对何有时、曲水长说:“这样,十个大工采取先报名后考核的办法录用,考核小组由我、蹇固、侯先生以及你们两位组成;三十个小工,下水的三个村、何老先生的七姓村、上水的几个村,原则上各占三分之一,由曲校长负责分配和调剂。”众人听了点头。
接着,他又询问起建材情况,侯一凡听了,说道:“洋灰、沙子、砖、木头、木板、钢筋、铁丝、石头、瓦片、石灰、玻璃等建材,今天下午可以送样定样,明天上午,就就能按照顺序进场了。”
颜新说道:“其他的建材容易确定,只有洋灰,我和一凡的意见不同。”
她又说:“目前,市场上有马牌和龙牌两种主流洋灰,质量和价格差不多。仔细比较下来,我主张用马牌洋灰:这是启新洋灰公司生产的国产品牌,国内很多知名的工程都是用它建造的,他们在武汉设有分厂,沟通起来也比较方便。”
想了想,她接着说:“其实,龙牌洋灰也不错,只不过它是日本货,我不能听到‘日本’两个字,听了就反感。只要有其他选择,就不想用日本人的东西。”
侯一凡说道:“我和颜新的观点不同,我主张用龙牌洋灰:它的质量更好,六到十二个小时内就能凝结,凝结面光滑,与钢材、沙石的结合度更高。还有一点,我们的用量比较大,他们答应稍作降价,可以减少工程成本。”
看了看颜新,他又说:“选择建材,首先应该考虑质量和价格,不应该感情用事。”
颜新听了说:“后来,我和一凡商量,今天下午让两家公司都送样品来,大家一起来选择。”
侯一凡接着说:“还有一点,关于降价一事,龙牌洋灰的销售经理,让我们保密。”
梁有余看了看侯守平、陈抚,见他们没有表态,便说:“这件事先放一下,大家抓紧时间吃饭,一会儿蹇固过来,听听他的意见。”众人点头。
饭后,曲水长领着工人去清理建材堆场,梁有余等人分头接待建材商,大多数建材已经签了供货合同,张指柔忙着支付定金,安排进场时间。
对龙牌洋灰,大家比较认可,不过,因马牌洋灰的销售经理还没来,暂时没有签约,梁有余让龙牌洋灰销售经理回去等通知。
侯一凡、颜新打算再去一趟汉口,梁有余认为没有必要,他说:“晚餐之前,如果他还没来,我们就采用龙牌洋灰。不守信用的公司和个人,就不必迁就了。”众人点头。
不一会儿,蹇固进了校门,梁有余对他说了洋灰的事。蹇固听了,说道:“启新洋灰公司的产品质量好,全国重大的建筑工程均在采用,津浦铁路上的淮河铁路桥、黄河大桥,京汉铁路上的洛河铁路桥,北宁铁路上的渭水铁路桥,以及青岛、烟台、厦门、威海等地的海坝、码头,用的都是马牌洋灰;北京图书馆、辅仁大学、燕京大学、大陆银行、交通银行、河北体育馆、上海邮政总局等有名的建筑,也都是用马牌洋灰建造的。经过多年的风风雨雨,这些建筑大部分仍然完好无损。”
他又说:“外国商人,特别是日本商人,为了争夺中国的洋灰市场,与启新公司展开过殊死的竞争大战。日本仗着他们洋灰产量高、质量好,离中国最近,大量运来倾销。为了挤垮启新洋灰公司,他们曾孤注一掷,拼命压低价格。他们在日本的销售价格,每袋0.99两白银,运来中国的运费合到每袋,有0.83两白银,却以每袋1两白银的价格出售。也就是说,每卖出一袋,就要亏损白银0.82两。”众人听了惊讶。
他接着说:“这是一场不见刀光血影、没有呐喊冲杀的战争。启新公司及时采取了应付措施,将原来的袋装洋灰价格,从每包1两白银降到0.7两白银。与此同时,启新公司也十分重视生产设备的更新与改良,在产量和质量上不断提高,成本不断降低,并且多次在国际赛会、博览会及国内展览会上获得奖章和奖状。”
何有时、梁有余、侯守平等人听了,无不振奋。
侯守平说:“启新洋灰公司的成功,为多灾多难的中国民族工业争了光,也为中国人在国际上赢得了宝贵的荣誉。”
蹇固点头道:“是的,在洋灰质量上,马牌和龙牌各有千秋,在冷凝时长、光滑度方面,龙牌洋灰好一些,在强度、多样化方面,马牌洋灰更好一些,与钢材、沙石结合度方面,两个品牌差不多。”
陈抚问:“像我们这样的民用建筑,你建议用什么牌子?”蹇固说:“我个人推荐马牌,质量价格都不错。我不喜欢销售让利,所有本事,都应该拿到桌面上,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公司,我看不上。”
何有时听了,点头说:“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古话说的不错啊!”大家听了,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表示日本公司不可信,不要占那点小便宜,如果占了,后面不知道要吃什么大亏。
侯一凡见大家都倾向马牌,问道:“马牌的销售经理怎么还没到?”
张指柔和冷双显异口同声地说:“不急!”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张指柔说:“就算今天定下来,货也要明天送。明天的工程,以挖地基为主,洋灰用量不大。如果他今天没来,明天一大早,麻烦侯大哥、颜新姐再去趟汉口,把马牌洋灰落实下来,同时去辞了龙牌洋灰。”侯一凡、颜新点头。
梁有余请简步写三张招生简章,公布汽车修理、农业和林业专业的招生事项,张贴在学校门口的黑板上,明天来的人多,正好可以宣传,简步点头去办。
接着,蹇固准备解说工程图,三个孩子挤进了人堆,侯佳川说:“双显叔叔,佳佳看到有人在码头被追打,不知道是不是马牌洋灰的销售经理?”
众人听了,都去看侯佳佳,她抬头问颜新:“妈妈,那人没有脖子吗?”颜新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的脖子的确比一般人短,第一眼看到,真的好像没有。”
侯佳川说:“我们在外面玩,佳佳说看到人打架,两个打一个,被打的那个人,头上已经出血。我和豆豆往四周看了看,都看不见。”侯佳佳说:“流血的人没抓住打他的人,只抢了一顶镶白边的黑礼帽,攥在手里,蹲在路边哭。”
豆豆接着说:“镶白边的黑礼帽,我在江边照相的时候,见过这种帽子。”冷双显听了,心里不安,让侯佳佳再看。
只见侯佳佳眉头紧蹙,屏住气息,隔着众人,看向江边,然后说道:“还蹲在汉阳门码头的路边,捂着头一动不动!”
冷双显听了,与梁有余商量了一下,和简步一起赶往码头。
不一会儿,两人扶着个头破血流的人进来,冷双显说:“他蹲在码头边,头被打出血了。”
侯一凡和颜新上前一看,果然是马牌洋灰的销售经理南闯和,忙给众人作了介绍。
南闯和手里攥着的,正是镶白边的黑礼帽。
周娴香拿出简步用剩的枪伤药,给南闯和清创包扎。他忍痛对侯一凡和颜新说:“抱歉,我来迟了!”
扬了扬手中的礼帽,他又说:“带着样品刚下码头,就被两个陌生人打了,我们只抢下这顶礼帽。”
他接着说:“做销售的,最讲究广交朋友,我不可能有仇家,应该是竞争对手的恶意阻挠!”然后,又谢了冷双显和简步。
梁有余见他受伤之余,也没失去基本的礼仪,多了几分信任和尊敬。于是说道:“建材采购,看重供货价格,更看中供货商的品格。我们已经确定,采用马牌洋灰,支持国货。”
南闯和听了,激动地说:“我相信,马牌洋灰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理由只有一个:自湖北华新洋灰公司被启新洋灰公司收购,我一直在汉口做马牌洋灰的销售工作,马牌洋灰的质量、价格,决不输给任何一个国外品牌。”
梁有余、张指柔和侯守平听了,交换了意见,当即与他签订供货合同,并让他休息了再走,南闯和急着回去备货,坚持让简步送去了码头。
送走了南闯和,张指柔想到,今天能及时签订洋灰协议,多亏了几个孩子,再去看他们,只见侯佳川正带着豆豆、侯佳佳背诵《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张指柔听得入神,一直等他们背完了一大段,才叹道:“希望刘禹锡的名篇,成为新职校精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