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肉类腐败的甜腥气,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许多房屋的门窗都被砸烂了,门板倒在地上,窗户纸碎成了一片片。屋子里一片狼藉,陶罐、碗碟碎了一地,粮食袋子被撕开,里面空空如也,像是被洗劫过。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衣物、断裂的农具,还有几具被啃得面目全非、只剩下骨架和残破衣物的尸体!看穿着,有本地村民的粗布短打,也有逃荒者穿的破烂长衫!
凌风的心沉了下去。看这景象,黑水铺显然遭遇了灭顶之灾,老凌家的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凌风循着最凌乱的痕迹往前走,脚下的泥地黏腻湿滑,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行至村子中央,一片稍微开阔的空地映入眼帘,这里显然是昨夜激战的核心地带。
地上散落着无数折断的木棍,有的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十几根削尖的竹竿歪歪斜斜地插在泥里,尖端的木刺上挂着碎布和肉丝;还有三把豁了口的柴刀,刀刃卷了边,刀柄被血浸透,变得乌黑发亮。暗红色的血迹在泥地上蔓延开来,几乎染红了整片空地,与黄褐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酱色,踩上去黏糊糊的,还带着未干的湿意。
空地边缘,一间土屋的墙角下,两个瘦小的人影紧紧抱在一起,像是在彼此寻求最后一丝慰藉。凌风的目光骤然定格,瞳孔猛地一缩!
是凌强和凌勇!凌大柱那两个半大的儿子,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此刻却成了两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凌强面朝下蜷缩着,后背的衣服被撕得稀烂,露出的皮肉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抓痕。他的胸口被硬生生掏开一个碗口大的洞,暗红色的内脏混着黑褐色的血污流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僵硬的手指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是临死前还在抓挠什么。
凌勇侧躺在哥哥身边,还有半口气在。他的半边脸被啃得面目全非,颧骨处的皮肉消失殆尽,露出森白的骨头和带着血丝的牙床,一只眼珠不知去向,空洞的眼窝淌着浑浊的血水;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半睁着,无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运作。他的身体时不时无意识地抽搐一下,每抽一下,伤口处就会溢出一丝黑血,显然已是回天乏术。
在兄弟俩旁边不远处,凌王氏的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瘫在冰冷的泥水里。她的脖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显然是被硬生生咬断的,断裂处的皮肉外翻,露出白森森的颈椎骨。她的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死不瞑目。即便已经没了气息,她的右手还死死攥着一小块发黑的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到死都不愿松开这最后一点食物。
再往前几步,凌老根靠在一堵塌了半边的土墙上,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一根手臂粗的削尖竹竿从他的胸口贯穿而过,竹竿另一端插在土墙里,将他的身体死死钉在墙上。他的嘴巴大张着,像是还在呼喊,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每一道褶皱里都刻着惊恐和痛苦,早已没了声息。
凌风缓缓扫过眼前的景象,心里一片冰凉。凌老根、凌王氏、凌强、凌勇……老凌家的人,已经看到了四个,却唯独没有凌大柱、凌三柱,还有赵春花、凌丽和凌宝的身影。是逃走了?还是……被拖到了别的地方?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越来越浓,刺激着鼻腔,让人阵阵作呕。一夜之间,曾经还算热闹的黑水铺,变成了人间地狱;原本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尸体。
“风……风哥……”身后突然传来凌萍颤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她和凌慧终究放心不下,还是循着脚印跟了进来,刚走到空地边缘,就看到了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吓得脸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凌慧紧紧捂着嘴,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吐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和老凌家虽然不算亲近,但毕竟是血亲,看着熟悉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凌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空地上,最后定格在空地另一头。那里,几道新鲜的血迹从泥地里延伸出来,还带着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人被拖着走,一路划过泥地,留下长长的印记,最终消失在村子北边茂密的树林深处。是凌大柱他们?还是那些染病的疯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迈步走向还剩一口气的凌勇。凌勇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那只完好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视线慢慢聚焦在凌风脸上,喉咙里“嗬嗬”作响,像是有话要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沾着血污…的手指也轻轻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凌风低头看着他,目光冷然。凌勇脸上那恐怖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蔓延出紫黑色的斑块,和之前赵春花身上的紫瘢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扩散得更快——这是染病的迹象,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就算现在救他,也只是让他多受一会儿罪,最终还是会变成那些失去理智、见人就咬的疯子。更重要的是,带着一个染病的人,会给整个队伍带来灭顶之灾。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早点结束他的痛苦!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凌勇的口鼻,没有丝毫犹豫。
凌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身体抽搐得更厉害了,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变得急促。但他早已没了力气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风的手压下来。
随着掌心用力,凌勇的呼吸渐渐微弱,抽搐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几分钟后,他彻底不动了,那只眼睛依旧圆睁着,却没了丝毫神采。
凌风缓缓松开手,站起身,甩了甩手上沾着的血污和粘液,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条,简单擦了擦手,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对着跟进来的两个年轻汉子道:“挖个坑把他们都埋了,别留痕迹。埋完立刻离开这鬼地方,越快越好。”
那两个汉子脸色发白,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村子里找工具。他们知道,凌风这么做是对的,留在这充满尸体和病毒的地方,只会让更多人遭殃。
凌萍和凌慧站在一旁,看着凌风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她们知道凌风是为了大家好,却还是被这决绝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凌风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只是抬头望向村子北边的树林,眼神锐利。那几道拖拽的痕迹,到底通向哪里?凌大柱他们,还活着吗?还有那些染病的疯子,会不会藏在树林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硬木弓,箭囊里的木箭还剩不少。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必须带着队伍安全离开这里,前往柳林镇——那里是否又能让他们安稳定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