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支起了大铁锅。凌慧正往灶膛里塞柴,火苗“呼呼”地舔着锅底,把黑黢黢的锅壁烧得发红。旁边的木盆里,是昨晚和好的红薯粉浆,掺了磨碎的黄豆面,搅得匀匀的,用筷子挑起来能拉出细丝。
“水烧滚了没?”凌风搬着个长板凳过来,凳面上放着个漏瓢——这是他用葫芦剖的,里面钻了密密麻麻的小孔,边缘打磨得光滑,正好用来漏粉条。
“快了快了。”凌慧往锅里添了瓢冷水,“等下漏的时候火别太旺,免得粉条沉底粘锅。”
念儿穿着厚厚的棉袄,蹲在灶台边看热闹。她手里拿着个小漏勺,是凌萍特意给她做的玩具,这会儿正有模有样地往盆里舀粉浆,结果洒了满手,黏糊糊的像糨糊。
“小笨蛋,这样舀。”凌萍笑着握住她的手,教她把粉浆舀进漏瓢,再慢慢往锅里倒。粉浆顺着小孔往下滴,落在滚水里,立刻变成了细细的粉条,在汤里打着旋儿。
“变魔术啦!”念儿拍着小手喊,眼睛瞪得溜圆。
凌风也拿起漏瓢,舀了满满一勺粉浆。他手腕轻轻晃动,粉浆均匀地从孔里漏出来,形成一根根粗细均匀的粉条,在沸水里翻涌。“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得手稳。”他边漏边说,“漏快了粗细不均,漏慢了粉浆在瓢里就结坨了。”
凌慧站在锅边,手里拿着长筷子,见粉条浮起来,就赶紧捞进旁边的冷水盆里。“过遍凉水,粉条才筋道,不容易粘在一起。”她动作麻利,捞出来的粉条在冷水里浸一下,立刻变得滑溜溜的,用手一掐,能感觉到十足的韧劲。
太阳升高时,灶台边已经摆了好几大盆粉条。有粗有细,粗的像小拇指,适合炖肉;细的跟棉线似的,做汤最鲜。念儿的“作品”则歪歪扭扭,有的像疙瘩,有的像短截,被凌萍单独放在一个小盆里,说是给她留着煮着吃。
“这些先晾着,等下晒到竹席上。”凌慧擦了擦额头的汗,灶膛里的热气烤得人浑身发烫,“剩下的粉浆够再漏两盆,中午正好用新粉条吃火锅。”
“吃火锅!”念儿眼睛一亮,立刻忘了玩漏勺,“要放肉!放好多好多肉!”
“少不了你的。”凌风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早上刚取了块腊排骨,还有之前熏的野鸡肉,都给你炖进锅里。”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凌风把漏好的粉条挂在竹竿上晒。院子里白茫茫一片,风一吹,粉条轻轻晃动,像挂了一院子的银丝。念儿在旁边跑来跑去,时不时伸手捏起一根细粉条往嘴里塞,被凌萍笑着拍开:“还没熟呢,生的不好吃。”
“要吃熟的!”念儿缠着凌萍撒娇,小胳膊抱着她的腰晃来晃去。
“等下就给你煮。”凌萍拗不过她,往灶膛里添了些柴,“先烧锅水,给你煮碗清汤的,放两个丸子。”
火锅用的是凌风新做的陶锅,肚子大,口沿宽,正好用来煮菜。凌慧把腊排骨剁成块,先用热水焯了,再放进锅里咕嘟咕嘟炖着,汤很快就变成了奶白色,飘着层诱人的油花。
“把白菜和萝卜切了。”凌慧指挥着,“萍儿你去找你哥拿点冻豆腐。”豆腐是上次做的,没吃完的被凌风放在空间里存着。”
凌萍应着去了,没多久抱来块冻得硬邦邦的豆腐,上面还带着冰碴。她用刀切成小块,放进陶碗里,看着就瓷实。“这冻豆腐吸汤,等下煮进锅里,一口下去全是肉香。”
念儿早就等不及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手里拿着双小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排骨。“小姨,熟了没?我闻着好香啊。”
“再等一刻钟。”凌慧往锅里扔了把干红椒和花椒,“放点开胃的,吃着更舒坦。”
终于,火锅端上了桌。陶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腊排骨的香味混着白菜的清甜,还有花椒的麻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凌风把刚漏好的鲜粉条抓了一把扔进锅里,看着它们在汤里慢慢变软,吸足了汤汁。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凌慧给每人盛了碗汤,又夹了块排骨放在念儿碗里,“慢点啃,别扎着嘴。”
念儿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眼睛却盯着锅里的粉条。凌萍帮她捞了几根,又夹了块冻豆腐:“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冻豆腐吸足了肉汤,咬一口下去,汤汁在嘴里爆开,鲜得人直咂嘴。念儿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伸手去够锅里的野鸡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凌风笑着给她夹了块鸡肉,“这粉条刚漏的,比晒干的更滑嫩,多吃点。”
阳光下,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得热火朝天。凌慧和凌萍聊着开春种什么菜,凌风则盘算着再去山里看看,能不能猎点野味回来存着。念儿时不时插句嘴,说要种好多好多红薯,明年再做更多的粉条,逗得大家直笑。
“这粉条是真不错。”凌慧咂咂嘴,“比镇上买的强多了,又滑又筋道,一点不牙碜。”
“那是,咱们的红薯好,粉就好。”凌风得意地说,又往锅里添了些白菜,“等晒干了,装几袋存着,开春吃火锅还能用。”
吃到半晌,锅里的汤快熬干了,凌慧又加了些热水和腊肉,接着煮。念儿已经吃不动了,靠在凌萍怀里,小肚皮圆滚滚的,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还要吃火锅……”
“等粉条晒干了,再给你做。”凌萍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现在去院子里跑跑,消消食。”
念儿摇摇头,赖在凌萍怀里不肯动,眼睛却望着晒在竹席上的粉条,像是在数有多少根。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粉条在竹席上慢慢变干,泛出半透明的光泽。凌风翻了翻粉条,确保每一根都能晒到太阳。凌慧坐在屋檐下,把晒干的粉条捆成小把,放进陶罐里密封好。凌萍则带着念儿,用剩下的粉浆做粉耗子——把粉浆搓成小疙瘩,放进锅里煮,捞出来拌上蜂蜜,吃得小姑娘眉开眼笑。
傍晚时分,风有点凉了。凌风把最后一批粉条收进山洞,凌慧在灶台边热着剩下的火锅汤,打算晚上煮面条吃。念儿靠在火塘边,手里拿着根晒干的细粉条,像玩鞭子似的甩来甩去,嘴里“啪啪”地模仿声响。
“小心别戳着眼睛。”凌萍夺过粉条,给她换成块红薯干,“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凌风坐在门口,看着天边的晚霞把云彩染成了橘红色。院子里的大铁锅还没来得及收,锅壁上沾着的粉条残渣在夕阳下闪着光。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肉香和红薯粉的甜香,让人心里暖暖的。
他想起中午一家人围坐吃火锅的热闹,想起念儿满足的笑脸,想起粉条在热汤里翻滚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寒冬里最幸福的事,不过就是锅里有热汤,身边有家人,手里有吃不完的粮食。
灶膛里的火又烧起来了,映得洞壁一片通红。凌慧把煮好的面条端上桌,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飘着几根翠绿的青菜。凌风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混着汤汁吸进嘴里,暖得从舌尖一直舒服到胃里。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风从栅栏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山洞里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