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光线从竹叶子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洒了一地碎金子。昨晚上那场又短又邪乎的打斗留下的痕迹,在大太阳底下看得更清楚了——枯死的竹子杵在那儿,跟周围绿油油的一片一比,扎眼得厉害,像块好不了的烂疮疤。
苏牧的脸色比早晨草叶上的露水还沉。他瞅了一眼走在旁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陆辰言,又瞥了瞥身后闷不吭声的林栀,心里头的担心跟野草似的疯长。陆辰言露的那一手,那种完全靠算计、把“归寂”力量吃得死死的本事,厉害是厉害,可更让人心里头发毛。那不像是个活人在打架,更像是个机器在执行命令。
“咱们得再快点。”苏牧打破了安静,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那帮玩意儿冒出来,说明咱可能暴露了,要不就是……那个‘父亲’祸害的地方,比咱想的要大得多。”
林栀没吱声,点了点头,手指头不自觉又摸了摸眉心。那个道标像个冰疙瘩做的监视器,让她后脑勺老是发凉。她忍不住去看陆辰言,他还是迈着那种每一步都量过似的步子,眼睛看着前面,好像刚才那场架就是清除了几个没啥用的错误数据。
“辰言,”苏牧试着跟他说话,盼着能勾出点活人该有的反应,“你对刚才那种小喽啰冒出来的路子,有啥看法没?”
陆辰言脚步没停,声音平得跟水面似的:“根据它们的能量构成和行事方式,判断是‘归寂’力场自己生出来的玩意儿,或者是由被轻微侵蚀的载体变的。出现没啥规律,但喜欢往生命能量浓的地方或者特定‘坐标’凑。”他目光好像无意地扫过林栀的眉心,“清除优先级,中等偏下。麻烦在于它们藏得深,还会传染。”
传染?林栀和苏牧的心同时往下一沉。这意思是,那种掐灭生机的力量,可能正用他们不知道的法子,悄没声地到处蔓延?
三个人不再多说,在苏牧带领下加快了脚步。陆辰言这会儿成了最大的帮手,他总能提前看出哪儿不好走,挑出最好走的道,甚至能感觉到老远地方不正常的能量波动,让他们有惊无险地绕开了几处可能藏着麻烦的地儿。
日头升高了,他们总算走出了密林,前面出现了一条老掉牙的柏油路,弯弯曲曲地通到远处一个小镇子。远远望过去,镇子上空飘着几缕炊烟,看着跟平常那些安安静静的小镇没啥两样。
“前头就是青古镇,咱在那儿有接应的人。”苏牧稍微松了口气,指着镇子方向,“到了那儿,就能暂时安全点,也能打听打听外面的信儿。”
可是,越往镇子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劲儿就越明显。
太静了。
不是山里那种自然的安静,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静。都上午了,镇子边上的地里看不见干活的农民,进镇子的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连狗叫鸡打鸣都听不见一声。
“不对劲。”苏牧又停住了脚,眉头拧成了疙瘩,警惕地打量着那个看着挺平静的小镇。
陆辰言眼睛里数据流又闪了一下,平铺直叙地说:“检测到大规模生命反应减弱迹象。镇子里能量场变得懒洋洋的。空气振动的频率比正常低了百分之十五。判断:这地方已经受到‘归寂’力场中等程度的影响。”
中等影响?林栀的心猛地一抽。一个镇子啊?
“进去看看,都打起精神来。”苏牧沉声道,手已经按在了腰上藏着家伙的地方。
他们顺着路走进青古镇。镇口的牌坊有点破旧,上面的字都模糊了。街道两边是些老店铺,门板关得紧紧的,招牌在微风里轻轻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更显得荒凉。
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偶尔能瞅见一两家店铺的玻璃窗后面,有模糊的人影在动,可等你仔细看的时候,那人影又像定了格,一动不动,隔着蒙了厚厚一层灰的玻璃,根本看不清脸上啥样。
一种看不见的压抑感,把整个镇子罩得严严实实。
他们顺着主街慢慢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显得特别刺耳。
“救命……救救我……”
一个微弱得跟蚊子似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条窄巷子里飘出来。
林栀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扭头看过去。
“别动。”陆辰言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一把抓住了林栀的手腕。他手冰凉,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劲儿却大得挣不开。“声音来源,生命反应快没了。能量读数不正常,带着勾人魂儿的精神波动。是陷阱。”
他话还没落,那巷子里的求救声就没了,换上了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低低的偷笑声,那笑声歪歪扭扭的,根本不像人声。
苏牧脸色难看,低声道:“看来镇上的居民……怕是大部分都中招了,要么就是变成了……诱饵。”
正说着,前头街角,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老大爷,正慢吞吞地扫着本来就挺干净的地面。他动作僵直、慢得吓人,一下,又一下,跟个上了发条的假人似的。
等林栀他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那老大爷慢慢抬起了头。
他脸上啥表情也没有,眼神空洞,眼珠子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他咧开嘴,像是想挤个笑,可那笑僵得要命,嘴角咧开的弧度别扭极了。
“来……了……啊……”他发出沙哑、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留下来……一起……安静……”
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归寂”的死气,从他身上散出来。
苏牧眼神一厉,就要动手。
陆辰言却比他更快。他甚至没看那老大爷,只是目光扫了扫周围,然后对着空气里某个点,屈起手指一弹。
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波纹荡开了。
那正诡笑着的老大爷,动作猛地一僵,接着,他整个身子像被定住的相片,然后从边角开始,飞快地变成灰白色、失了色彩,最后像风化的沙雕,悄无声息地塌了下去,化成一地灰,连那身环卫工制服也一起成了灰。
他连一丝能量都没外放,就用这种想都想不到的法子,把这个被侵蚀的载体给彻底“抹掉”了。
“清除完毕。”陆辰言收回手指,语气没一点变化,就像随手弹掉了点灰,“该载体侵蚀度超过七成,没救了。有扩散风险。”
林栀看着地上那人形的灰印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这不是打架,这更像是在……打扫。而陆辰言干得这么利索,这么冷血。
苏牧喉咙动了动,最终啥也没说,只是沉声道:“快走!去汇合点!”
他们不敢再耽搁,加快步子朝镇子深处跑。一路上,又看见几个行为古怪、眼神空洞的“居民”,有的在毫无意义地重复一个动作,有的就静静地站在窗户后面,用那双灰白的眼睛盯着他们这几个外来客。
整个镇子,就像被按了暂停键,正慢慢滑向死寂的鬼城。
总算,他们到了镇中心附近一家看着早就荒废的民俗客栈前。客栈门脸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上面写着“归云客栈”四个字。
“就是这儿了。”苏牧确认了一下,上前有节奏地敲响了那扇关得紧紧的木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门后把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 especially在看到苏牧和陆辰言之后,那眼神里的警惕才稍微少了点。
门拉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相精悍的中年汉子闪身让他们进去,然后飞快关上门,插上了沉甸甸的门栓。
客栈里头比外面看着整齐点,但也一股子压抑味儿。大堂里点着油灯,光线昏暗暗暗的,除了开门的汉子,还有两男一女,看着都挺干练,应该是苏家安排在这儿的接应人手。
“苏牧先生,你们可算到了!”领头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迎上来,语气带着庆幸,可眼神里全是焦虑,“青古镇……完了!差不多三天前开始,镇上的人就慢慢不对劲了,跟丢了魂似的,然后……就变成外面那鬼样子了!我们困在这儿,不敢轻易出去。”
“三天前?”苏牧脸色一变,“具体出啥事了?”
“说不清,一点兆头都没有。”刀疤男摇头,“就好像……睡着睡着,就成这样了。我们试过联系外面,可所有信号都断了,镇子好像被啥东西给隔开了。”
另一个接应的女人看向陆辰言和林栀, especially在看到陆辰言那异于常人的平静和林栀有点发白的脸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苏牧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陆辰言,这位是林栀小姐。都是自己人。”他没提陆辰言的身份和林栀身上的道标。
“现在情况糟透了,”刀疤男愁容满面,“我们存的吃的喝的还能撑一阵子,可要是不赶紧走,迟早被那些东西发现。而且……我们怀疑,镇子里可能不光是那些行尸走肉,还有更厉害的‘玩意儿’在背后捣鬼。”
像是专门来证明他的话,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脚步声不像人,更像啥重玩意儿在敲地,带着一种让人心慌的规律性。而且,正由远及近,朝着客栈这边过来。
大堂里所有人瞬间绷紧了弦,刀疤男他们立马抄起了家伙,多是些刻了符的短刀棍棒什么的。
苏牧也全神戒备,看向陆辰言。
陆辰言站在原地,微微偏着头,像是在听啥,眼睛里数据流又飞快闪过。
“目标一。不是活物,能量构成复杂,混着‘归寂’力场和……某种带着怨气的结构。估计物理防御很高。能量抗性,不清楚。”他平静地分析着,然后又补了一句,“建议躲开。正面打效率低,胜算不到四成。”
连他都觉得胜算不到四成?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底。
那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在客栈门外停了下来。
一片死静。
然后,客栈那扇看着挺厚实的木门,猛地朝里面凸了起来,发出了快要散架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