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走出指挥舱的时候，风沙已经小了不少。天边灰蒙蒙的，像是谁把旧报纸撕碎了撒在天上。他手里攥着那张金属数据卡，掌心有点出汗。
林悦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拧水壶盖子：“老头真把地图给了你？我还以为他又得讲半小时大道理。”
“给了。”陈渊没回头，“但不是白给的。”
“当然不是白给的。”林悦喝了口水，“这种人我见多了，话不多，要求不少。不过他说的‘蜂巢’……听着就不是啥好地方。”
两人走到临时搭建的分析台前，一台军用终端正在充电。陈渊插上数据卡，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串乱码。
“加密层级太高。”他敲了敲键盘，“普通解码程序跑不起来。”
林悦凑过来：“要不叫张宇？他懂这些。”
“不用。”陈渊摇头，“老李特意说别让太多人知道这东西存在，现在越少人碰越好。”
他盯着屏幕，脑子里忽然闪过赵铁锤教他的那些老式编码规则。那时候在移民船上，赵铁锤总爱拿报废的控制板当教材，一边拆一边讲：“老系统不怕复杂，怕的是你不懂它的脾气。”
他试着输入一段基础指令序列，手动剥离第一层压缩包。屏幕抖了一下，弹出一个进度条。
“成了？”林悦问。
“刚进门。”陈渊继续操作，“这卡用的是旧联邦军标格式，十年前就淘汰了。能存到现在，说明他们一直有人维护。”
随着数据逐步加载，一幅三维地形图慢慢浮现出来。地下通道像蜘蛛网一样铺开，七条主干道从不同方向通向K-13空间站下方。
“我去。”林悦吹了声口哨，“这底下快挖空了。”
“不止是通道。”陈渊放大一处节点，“你看这里，压力阀标记密集，应该是通风系统的关键枢纽。如果从这里突入，可以避开主监控区。”
“前提是能找到入口。”林悦指着地图边缘，“而且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埋雷。”
正说着，终端突然发出警报声。信号强度骤降，画面开始闪烁。
“沙暴又来了？”林悦抬头看天。
“不是风的问题。”陈渊检查接口，“是外部电磁干扰，频率很稳，不像自然现象。”
“人为的？”
“八成是。”他拔下数据卡，“先收着，等干扰过去再继续。”
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老李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破旧工具箱。
“你们看到多少？”他问。
“足够看出这地方不好打。”陈渊把卡收进内袋，“你说K-13的指挥中心在地下，可地图上没标具体位置。”
老李沉默几秒，蹲下来打开箱子，翻出一张泛黄的手绘图摊在桌上：“这张是手补的，原始数据没记录那个点。”
图上用红笔圈了个区域，位于最深层的交叉口，旁边写着两个字：蜂巢。
“他们用活人连主机。”老李声音低，“每死一个俘虏，系统就多一条神经线路。第七接入点最近刚稳定，说明又有人被送进去了。”
林悦皱眉：“所以他们的预警这么准，是因为……脑子还在工作？”
“比机器灵敏。”老李点头，“尤其是死前的记忆，他们会提取出来，用来预测对手行为。”
陈渊盯着那张图：“我们怎么确定这不是陷阱？万一你们故意引我们去送死呢？”
老李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不信。但我儿子进去的时候，我也这么怀疑过别人。结果没人来救他。”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半晌，陈渊开口：“我想去看看其中一个入口。”
“哪个？”
“西北角那个废弃通风井。”他说，“离我们最近，也最容易隐蔽接近。”
老李没反对：“行。但我得跟着。那边有些机关，我没告诉你们怎么绕。”
三人半小时后出发。陈渊驾驶一辆轻型机甲，林悦坐副驾，老李坐在后座，抱着他的工具箱一言不发。
车子穿过一片塌陷区，地面裂开的大缝像干涸的河床。导航显示还有八百米时，终端屏幕猛地黑了一下。
“又来了？”林悦拍了拍设备。
“干扰更强了。”陈渊切换手动模式，“刚才那种程度还能撑住，现在连备用信道都被压住了。”
老李忽然伸手：“停一下。”
车子刹住。他探头看向远处一座低矮的沙丘：“那里不对劲。”
顺着他的视线，林悦掏出望远镜：“那块‘石头’太规整了，像个伪装罩。”
她打开频谱仪，扫了一圈：“有信号漏出来，低频脉冲，应该是侦察设备。”
陈渊低头看地形：“如果我们从侧后绕，机甲贴地爬行，应该不会触发雷达。”
“你想强拆？”林悦扭头，“万一惊动主力怎么办？”
“不全拆。”他说，“只拿日志。干扰源在这里，说明他们对我们有兴趣，说不定会留下点有用的东西。”
计划定下，陈渊启动机甲低功率模式，关闭所有主动探测装置，沿着沙沟缓缓前进。林悦在后方提供方位指引，老李全程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工具箱。
接近目标三百米时，机甲停住。陈渊解开安全带，取下便携干扰器，独自徒步潜行。
沙地松软，每一步都得小心。他贴着一道斜坡靠近，发现所谓的“陨石坑”其实是金属外壳涂了伪装漆，顶部有细小的散热孔。
他绕到背面，找到检修口，用万能钥匙撬开面板。里面是一台微型中继站，指示灯还在闪。
快速接入接口，下载日志文件。进度条走到百分之七十时，警报灯忽然变红。
“操。”他立刻拔线后撤。
两秒后，装置自毁，炸出一团火光。
他滚进旁边的沟里，心跳还没平复，就听见通讯器响起。
“人呢？”林悦的声音。
“活着。”他喘了口气，“拿到东西了。”
返回会合点的路上，林悦迫不及待打开数据终端查看日志内容。屏幕上跳出几段残缺记录：
【蜂巢……第七神经接入点稳定】
【等待新样本】
【外层防御已部署三组眼线，确认目标进入监测范围】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老李看着屏幕，脸色发沉。
“不只是知道。”陈渊指着最后一行，“他们在等‘新样本’。什么意思？拿活人做实验？”
“以前就有队伍失踪。”老李低声说，“去了就没回来。后来我们在东区找到半具尸体，脑后插着数据线，还在往某个地址传信息。”
林悦打了个寒颤：“这也太邪门了。”
“不是邪门。”陈渊关掉屏幕，“是战术。他们用死者的情报网络反制生者，形成闭环。”
他站起身：“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完成部署前行动。”
“你现在就想打？”林悦瞪眼，“连入口都没摸清！”
“不想打。”他说，“但现在不动，等他们把我们都变成‘样本’，更没机会。”
老李忽然开口：“还有一个入口可用。”
“哪个？”
“旧排污管。”他说，“通向蜂巢底层维护区，二十年前就被封了。但我知道怎么打开。”
“风险多大？”
“九死一生。”老李直视他，“上次走那条路的八个人，只有一个活着出来。但他疯了，只会重复一句话——‘他们在吃记忆’。”
林悦忍不住说：“那你为啥还提这条路？”
“因为其他路，早就被他们当成陷阱等着人跳了。”老李站起来，拿起工具箱，“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看到我儿子……别让他连上去。”
陈渊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点了点头。
三人返回基地途中，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风刮得不大，但空气中有一股金属烧过的味道。
机甲行驶到一半，雷达突然报警。前方三百米出现多个移动热源，呈包围阵型逼近。
“有埋伏！”林悦喊。
陈渊立即停车，启动防御姿态。夜视镜头里，五架小型无人战斗单元正从两侧沙丘后包抄而来，动作整齐，显然是远程操控。
“K-13的人。”他迅速判断，“试探性攻击，想逼我们暴露火力配置。”
“怎么打？”林悦握紧武器开关。
“不硬拼。”他说，“干扰他们的信号同步，制造混乱。”
他切换机甲模式，释放低频脉冲波。五台机器动作瞬间错乱，其中两台撞在一起。
趁此机会，陈渊加速冲过夹击区，同时发射牵引钩，勾住一台失控单位拖行撤离。
敌方追击未果，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安全区后，林悦检查缴获的设备：“这玩意儿里可能有通讯记录。”
陈渊接过设备，打开外壳。电路板上有明显的改装痕迹，控制器编号属于K-13标准批次。
他正准备进一步拆解，忽然注意到主板角落刻着一行小字。
那是手工刻上去的，歪歪扭扭，像是临死前匆忙留下的。
他凑近看了一眼，呼吸一顿。
林悦问他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是把电路板翻过来，用手指轻轻擦去灰尘。
那行字清楚地露了出来：
“别信穿蓝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