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的威逼与房东的谄媚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沈静姝耳膜发疼。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粗布衣衫吸了汗,黏在背上凉得刺骨,连心跳都仿佛被那寒意冻得滞涩。她攥着窗棂的手指泛白,指节抵着粗糙的木缝 —— 京兆尹的人怎会来得这样快?是皇帝假意庇护后的试探?还是亲王借官府之名布下的杀局?
念头刚滚过脑海,巷口已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脆响。沈静姝猛地吹灭油灯,黑暗瞬间吞掉了整间屋子,只剩月光透过窗纸,在八仙桌上投下模糊的棱形光斑。她扑到榻边时,指尖先触到石头滚烫的额头,随即捂住他的嘴,气音细得像发丝:“别出声,跟姐姐走。”
孩子的身体猛地绷紧,却没发出半点声响。黑暗里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恐惧底下藏着的韧劲,倒像极了绝境中破土的新芽。他攥住沈静姝的袖口,指甲几乎嵌进布缝,用力点头。
脚步声已到斜对门。沈静姝拉着石头贴紧土墙,呼吸压得极低。门板 “咚咚” 的敲击声混着差役的喝骂,在寂静的巷子里荡开回音,每一声都砸在心上。她目光扫过屋内 —— 门是死路,窗临巷道,唯一的生机,在头顶。
进屋时瞥见的房梁此刻成了救命索。沈静姝快速解下腰间布条,蹲下身让石头趴在背上,布条绕着两人腰腹缠了三圈,打了个结实的双环结。“抓紧。” 她低语着助跑两步,足尖在土墙的凹陷处一点,借力窜起的瞬间,指尖精准勾住了房梁的榫卯接口。
积灰簌簌落在肩头。她攀着梁木挪到屋顶中央,指尖抠开松动的瓦片,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煤烟与尘土的气息。青瓦排列得密不透风,相邻的屋顶高低错落,在月光下连成一片起伏的黑影,倒像极了蛰伏的巨兽。
“开门!京兆尹查案!”
粗暴的敲门声就在正下方响起。沈静姝屏住呼吸,看着灯笼的光晕在门扉上晃荡,直到 “哐当” 一声巨响传来,木门被撞得粉碎,她才背着石头钻出屋顶缺口,反手将瓦片归位,连一丝缝隙都没留。
脚掌踩在瓦垄上,湿滑的青苔险些让她打滑。沈静姝伏低身体,膝盖微屈保持平衡,沿着屋脊向巷子深处疾行。石头的呼吸喷在她颈间,温热的气息里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声音。下方传来翻箱倒柜的碰撞声,差役的怒骂此起彼伏:“床底搜了吗?柜子全撬开!”
刚越过第三条巷口,前方屋顶突然晃过灯笼的光晕。沈静姝心头一紧,立刻缩到烟囱后,冰凉的砖石贴着脸颊,连呼吸都凝住了。两个差役提着灯笼走过,靴底碾得瓦片吱呀作响,其中一人骂道:“妈的,亲王殿下下了死令,找不到人咱们都得掉脑袋!”
灯笼光扫过烟囱时,沈静姝看见自己映在瓦上的影子,像只缩成一团的猫。直到脚步声远了,她才敢松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京城百万户,此刻竟没有一寸能容身的地方。济世堂的据点暴露,皇帝的庇护如镜花水月,萧煜…… 他此刻是不是也正被父皇逼问得进退两难?
她辨了辨方向,沿着屋脊滑到一处废弃院落。落脚时足尖先触地,借着屈膝缓冲掉冲击力,泥土里混着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解开布条时,石头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襟,掌心全是汗。“姐姐,我们去哪儿?”
“找地方躲躲。” 沈静姝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触到孩子冰凉的耳廓。她拉着石头钻进迷宫般的窄巷,墙根的青苔沾湿了裤脚,饥饿感一阵阵袭来,胃里空得发慌。
转过堆满破陶罐的拐角,巷口突然冒出两个倚墙的黑影。他们的目光扫过沈静姝时顿了顿,那贪婪的神色像黏腻的蛛网,瞬间缠住了两人。沈静姝立刻转身,身后却已传来脚步声,三个混混堵在巷尾,为首的疤脸汉子搓着手笑:“小娘子,深夜带着娃,是逃家呢?”
污言秽语像蛆虫般爬过来。石头往沈静姝身后缩了缩,小手攥紧了她的衣角。沈静姝的手悄然滑进靴筒,触到短刃冰凉的柄 —— 这是她从地宫带出的唯一武器。前世学的防身术还在脑海里,加上这具身体莫名增长的气力,对付几个地痞本该绰绰有余,可一旦动手,必然会引来追兵。
“这娘们气质不对……” 瘦高个突然开口,眼神在她易容的脸上打转,“会不会是衙门要找的……”
疤脸汉子脸色骤变,眼中瞬间燃起凶光:“抓起来领赏!”
最先扑上来的混混刚伸出手,沈静姝的短刃已出鞘,寒光直刺他手腕。“嘶 ——” 鲜血溅在破陶罐上,疤脸汉子惨叫着后退。剩下两人立刻围上来,拳头带着风砸向她面门。沈静姝侧身避开,手肘撞在一人肋下,后背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她闷哼出声。
就在瘦高个的拳头要落在石头身上时,两道极轻的破空声掠过耳畔。
“噗!噗!”
冲在最前的两个混混突然僵住,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怪响,随即直挺挺倒下去。月光照在他们眉心,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泛着幽蓝光泽,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疤脸汉子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巷口墙头上不知何时蹲了个黑影,玄色夜行衣裹着娇小的身形,只露出一双漠然的眼,手中把玩着几枚银针,指尖翻飞间,银芒一闪而过。
“滚。”
清脆的女声不带一丝温度,像碎冰撞在石头上。疤脸汉子连滚带爬地拽起同伴,跌跌撞撞逃出巷子,连呼救都不敢。
黑衣人轻盈落地,脚步轻得像猫。她走到沈静姝面前,目光扫过她染血的短刃,又落在石头发白的脸上,随即抛来个纸团。“按标记走。” 话音未落,身形已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冷香。
沈静姝展开纸团,炭笔画的箭头旁,是个药杵模样的标记 —— 济世堂。她来不及细想,拉起石头顺着箭头方向疾走。一炷香后,破旧的 “跌打损伤” 幌子出现在眼前,药味混着霉味从门缝里钻出来。
按约定的节奏叩了三次门环,门缝里先探出双警惕的眼,随即门被拉开半尺,伙计模样的青年低声道:“快进!”
穿过堆满药材的后院,当归的辛香盖过了身上的尘土味。内室的油灯昏黄,药柜上的铜环擦得发亮,沈静姝靠在墙上,终于敢大口喘气,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石头蜷在墙角,抱着膝盖,眼神还有些发怔。
就在她要检查孩子是否受伤时,窗棂突然被轻轻叩了三下。
不是门,是窗。
一个压得极低、却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声音,隔着窗纸飘进来,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
“静姝……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