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被一场桃花雨裹着喜庆的红。
天还未亮,江家旧宅的院落里就飘着煮胭脂的暖香。丫鬟们捧着叠得整齐的嫁衣进来时,窗纸刚透进一线粉白的光 —— 那嫁衣是正红色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缠枝桃花,花蕊里缀着细小的珍珠,裙摆处还藏着两只展翅的鹤,正是江谢爱前几日和内务府敲定的纹样。
“姑娘,该上妆了。” 贴身丫鬟春桃拿着胭脂盒,指尖轻轻碰了碰嫁衣的金线,“这料子滑得很,听说还是陛下特意从内库拨来的。”
江谢爱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素净的脸,忽然想起前世。那时她也是在这间房里,却是穿着素白的孝服,手里攥着父亲的灵牌,连抬头看一眼窗外的勇气都没有。而如今,镜外是暖融融的晨光,手边是绣着桃花的嫁衣,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桃花香。
正怔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太后。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暗纹旗袍,手里捧着个银盒,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太监,没有往日的威严,倒多了几分亲和。
“太后娘娘怎么来了?” 江谢爱忙起身行礼,心里有几分意外。
太后伸手扶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哀家来给你梳梳头,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她打开银盒,里面放着一把象牙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淡青色的丝线,“这梳子是晨铭母亲当年用的,她出嫁时,也是她母亲给梳的头。”
江谢爱愣住了,指尖碰到梳齿,能感觉到上面细腻的包浆。这算是彻底解开了 153 章和 160 章留下的伏笔 —— 太后不仅放下了过往的执念,更将杨晨铭母亲的遗物拿来,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家人,连带着对苏氏旧年的纠葛,也彻底画上了句号。
春桃搬来矮凳,太后站在江谢爱身后,拿起梳子轻轻梳理她的长发。桃木梳划过发丝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桃花香,竟让江谢爱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坐在镜前给她梳头,说 “阿爱以后要嫁个疼你的人”。
“晨铭这孩子,从小就苦。” 太后的声音很柔,带着几分感慨,“他母亲走得早,他一个人在杨家藏着身世,连句真心话都不敢跟人说。如今有你在他身边,哀家也放心了。” 她将江谢爱的头发分成三股,慢慢编着辫子,“以后啊,多劝劝他,别总把事都扛在自己肩上,眼睛不舒服就多歇歇,别硬撑。”
江谢爱心里一动 —— 太后竟也知道杨晨铭的眼疾。她想起 160 章夜里,杨晨铭看月亮时下意识眯眼的模样,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嘴上却轻声应着:“臣妾知道了,定会劝他的。”
梳好头,太后又从银盒里取出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簪头是朵盛开的桃花,正好插在江谢爱的发髻上。“好了,” 她退后一步,看着镜中的江谢爱,眼底满是笑意,“我们阿爱,真是好看。”
此时院外传来马蹄声,春桃掀开窗帘一角,笑着说:“姑娘,杨相的仪仗到了!”
江谢爱顺着窗缝往外看,只见巷口停着一辆朱红的马车,车辕上挂着两串铜铃,马车周围站着穿红袍的侍卫,百姓们围在巷口,手里捧着桃花枝,见马车停下,便有人轻声欢呼:“是杨相!”
没过多久,杨晨铭的脚步声就到了门口。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蟒袍,腰间系着玉带,头发用玉冠束起,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竟染着几分柔和的红。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江谢爱身上时,像是被烫了一下,微微顿了顿,才走上前,伸出手:“阿爱,走吧。”
江谢爱放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很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安心感。她忽然想起 122 章战后,她用裙摆给她包扎伤口时,他也是这样握住她的手,说 “再急,也别伤着自己”。这一路从峡谷的血,到京城的流言,再到江南的陷阱,竟真的走到了今天。
走出江家旧宅时,百姓的欢呼声更响了。桃花枝从两侧递过来,落在红妆的裙摆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粉。杨晨铭将江谢爱护在身前,偶尔有桃花瓣落在他的发间,他也顾不上拂去,只牢牢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皇宫的方向走。
皇宫的太和殿前,新帝早已穿着龙袍站在台阶上等候。他看见两人过来,笑着走下台阶,先是对江谢爱行了个半礼:“婶婶今日真美。” 又转向杨晨铭,拍了拍他的肩,“叔父,可算把婶婶娶进门了。”
杨晨铭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拱手道:“谢陛下成全。”
婚礼仪式在太和殿内举行。司仪唱喏声响起时,江谢爱跟着杨晨铭跪下,听着新帝念诵赐婚的圣旨,目光悄悄落在杨晨铭的侧脸上 ——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只是在念到 “永结同心” 时,他的眼睑轻轻颤了一下,像是看不清圣旨上的字,悄悄偏了偏头。
江谢爱的心轻轻揪了一下,指尖在袖中攥得更紧。
仪式进行到交换信物时,杨晨铭从怀中取出一枚暖玉 —— 正是 136 章他送给江谢爱去江南的那枚,如今玉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这玉陪了你一路,” 他将玉塞进江谢爱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以后换它陪着我们。”
江谢爱也从袖中取出一个平安符,上面绣着两只交颈的鹤,是她前几日熬夜绣的。“这个给你,”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以后无论去哪,都带着。”
杨晨铭接过平安符,紧紧攥在手里,指腹蹭过上面的针脚,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暗卫统领影一快步进来,在杨晨铭耳边低语了几句。江谢爱看见杨晨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只对影一点了点头,便继续完成仪式。
仪式结束后,杨晨铭牵着江谢爱往外走,路过影一时,江谢爱听见影一低声说:“相爷,江南来的人已经扣下了,搜出他们和西北旧部有书信往来。”
江南来的人?江谢爱心里一动 —— 想来是 160 章提到的苏氏残余势力,竟真的敢在大婚之日动手。而影一提到的 “西北旧部”,又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 西北是太傅当年勾结的军阀地盘,如今残余势力和西北有联系,怕是还有后续的麻烦。这算是解答了苏氏残余势力的伏笔,却又埋下了新的隐患。
杨晨铭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别担心,都处理好了。”
马车驶往杨府时,天已经擦黑。车厢里点着一支红烛,映得两人的脸都泛着暖红。江谢爱靠在杨晨铭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桃花香,忽然轻声问:“刚才影一说的西北旧部,是怎么回事?”
杨晨铭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太傅当年的余党,还没彻底清理干净。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李将军去查了,不会影响我们的。” 他没多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 他不想让这些烦心事,扰了她大婚的兴致。
马车停在杨府门口时,院里已经挂满了红灯笼。丫鬟们捧着喜帕和酒壶迎上来,笑着将两人引进新房。新房里的喜床上铺着大红的鸳鸯锦被,桌上摆着合卺酒,烛火跳着,将满室的红照得格外暖。
丫鬟们退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杨晨铭走到江谢爱面前,伸手轻轻取下她头上的桃花簪,动作温柔得像是在碰易碎的珍宝。“阿爱,”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终于等到你了。”
江谢爱抬头看他,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想起前世临死前,在冷宫里看见的那道透明的身影,想起他说 “对不起,我没能护好你”;想起重生后第一次见他,在祠堂里他咬碎她发间的木簪;想起峡谷里他中箭仍攥着她绣的平安符…… 所有的过往,都在这一刻汇聚成心口的暖流。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他的心跳很稳,隔着衣料传来,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杨晨铭轻轻拍着她的背,指尖蹭过她嫁衣上的桃花纹样,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青铜印 —— 正是 123 章他在书房擦拭的那枚刻着 “苏” 字的印。“这个,” 他将印塞进江谢爱手里,“是我母亲的遗物,现在交给你。以后杨家的事,我们一起担。”
江谢爱握着那枚青铜印,指尖能摸到上面深刻的 “苏” 字,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满了。她抬头,看着杨晨铭的眼睛,轻声说:“我也是。”
窗外的桃花还在落,一片花瓣飘进窗里,落在合卺酒的酒杯上。杨晨铭拿起酒杯,递给江谢爱一杯,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江谢爱接过酒杯,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酒液入口是甜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整个心口。她看着杨晨铭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的眼底映着烛火,却似乎比往日更暗了些 —— 那眼疾,终究还是个没说出口的牵挂。
而此刻,杨府外的巷口,影一正拿着一封从江南俘虏身上搜出的信,眉头紧锁。信上只有寥寥几字:“西北已备好,待时机。” 他将信折好,快步走向书房 —— 这场大婚的平静背后,一场关于西北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新房里的烛火,还在静静燃烧着。红烛的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那枚青铜印和暖玉的光泽,都揉进了满室的喜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