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抱着李云昭,从那道狭窄的裂缝中艰难地向上攀爬。裂缝深处,仍有淡淡的金光溢出,那是地下洞穴的余韵,与头顶透下的蒙蒙灰暗形成鲜明对比。他向上挪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杂着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寂寥。当他终于带着李云昭完全脱离裂缝,双脚踏上实地,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并非他预想中的大理寺后院,而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宫殿。殿宇廊柱斑驳,瓦砾堆积,雕梁画栋褪色剥落,显然荒废已久。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和窗棂,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让整个空间显得愈发空旷。
在宫殿一角的残破书架前,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一本古籍。那人身形瘦削,一袭深色常服,宽大的袖口掩住了双手。虽然只是一个背影,高峰却瞬间辨认出来——是魏公公。
魏公公在此地,出乎高峰的预料。他本以为会直接回到外界,却没想到会出现在皇宫深处,这片废弃的宫殿。他抱着李云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魏公公似乎沉浸在书卷之中,连高峰和李云昭的到来都未曾察觉。
片刻后,魏公公轻叹一声,合上手中的古籍,发出微弱的“啪”声。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双眼深邃,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当他看到高峰抱着李云昭出现在眼前时,那双眼眸明显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高峰?”魏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他早已预料到高峰的出现。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李云昭苍白的脸上,以及她胸口那串玉珠上。“这是……虚空之种?”
高峰心里一紧,魏公公竟然认得这股力量。他将李云昭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相对干净的石台上,玉珠的光芒仍在压制着她体内残留的异变。
“魏公公,您怎么会在此处?”高峰开门见山,他需要弄清楚眼前的一切。
魏公公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李云昭身旁,仔细观察着她的状况。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玉珠,随即又收回,神色凝重。
“这玉珠,倒是有些来历。”魏公公低语,然后转向高峰,“此地名为‘藏书阁’,是先帝时期废弃的皇家密库,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古籍孤本。杂家在此,只为寻些能解惑的答案。”
“解惑?”高峰问。
魏公公的目光转向宫殿深处,那里有几扇紧闭的石门,上面刻画着与地下洞穴石碑相似的符文。“杂家一直在追查一些事情,关于虚空,关于李乾。那地下洞穴……杂家也曾感知到其存在,只是从未能进入。”
他停顿了一下,重新看向高峰:“你身具虚空共鸣,又带着虚空之种的宿主,能进入那里,倒也不足为奇。”
高峰心里一沉,魏公公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他将地下石碑所说关于“虚空之种的本源宿主”和“虚空之门的容器”的警告,以及“净世莲”的牺牲,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魏公公。
魏公公听完,脸色愈发沉重。他背过身,望着那些残破的书架,长久地沉默。
“虚空之种,虚空之门……果然如此。”他轻声叹息,“杂家查阅古籍,发现一些零星记载。虚空之力并非此界本有,而是从域外而来。每隔千年,虚空之门便会开启,带来毁灭。而虚空之种,便是虚空之门降临的先兆,它会选择宿主,将其改造为开启大门的容器。”
“本源宿主又是何意?”高峰追问。
魏公公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高峰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古籍中,对本源宿主的描述极少,只言其为‘虚空在人间的第一道投影’,是虚空之种的源头。只有剥离本源宿主的力量,才能彻底化解所有被虚空之种侵染的生灵。否则,即使暂时压制,虚空之种也会在宿主体内不断成长,直至宿主被彻底吞噬,化为虚空之门的实体。”
高峰脑中嗡鸣,这意味着李云昭即便暂时无恙,也始终在倒计时。而那个本源宿主,会是李乾吗?
“那本源宿主……是李乾吗?”高峰低声问。
魏公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回道:“李乾的力量,确实与虚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近年来行事诡秘,杂家也一直在暗中调查。你所说的虚空之种,他必然知晓。”
他走到书架前,从一个隐秘的夹层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递给高峰。
“这是杂家费尽心力才找到的,上面记载了一种古老的封印之术,名为‘逆转乾坤’。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高峰接过羊皮卷,入手冰凉,上面绘制着复杂的符文和晦涩的文字,他一时难以理解。
“这卷轴……”
“古籍中提及,逆转乾坤之术,需引动天地灵气,逆转虚空之力的侵蚀。但此术凶险异常,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魏公公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而且,要引动天地灵气,并非易事。京城之中,灵气稀薄,唯有皇宫深处,尚有一处‘龙脉’之地,灵气最为充裕。”
龙脉之地?高峰心里一动,那会是哪里?
“魏公公,您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直接出手?”高峰问出心中的疑惑。
魏公公轻叹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
“杂家虽在宫中有些许权势,但虚空之力,并非凡人可轻易抗衡。李乾的力量,已远超常人想象。杂家一直在隐忍,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彻底掀翻棋盘的时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云昭身上,“而你,高峰,你身怀虚空共鸣,是唯一的变数。你既能感知虚空,又不受其侵蚀,甚至能与它共鸣,这本身就是一种异数。”
“变数……我该怎么做?”高峰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找到本源宿主,剥离其力量,便是唯一的解法。”魏公公声音低沉,“但在此之前,你需先稳固李云昭的虚空之种。净世莲的力量终会耗尽,你需尽快找到能长期压制虚空之种的方法。”
高峰看向李云昭,她的呼吸虽然平稳,但脸色仍然苍白,身体也透着一股虚弱。他明白,时间紧迫。
“龙脉之地在哪里?”高峰问。
魏公公抬手指了指宫殿深处,“就在这藏书阁的下方,有一道暗门,通往龙脉核心。那里灵气充沛,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个尝试逆转乾坤的场所。但那里也危机四伏,有历代帝王设下的禁制,更有李乾后来布置的机关。”
就在这时,宫殿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碰撞的金属摩擦声。
“有人来了!”高峰沉声提醒。
魏公公面色一变,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是李乾的暗卫!”他声音压低,“他们嗅觉灵敏,恐怕是追寻虚空之种的气息而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身,从书架后取出一个小巧的机关盒,迅速在墙壁上按了几下。一道暗门在书架后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从这里走,直接通往皇城外的一处密道,可暂时避开追兵。”魏公公指着暗门,又看了看李云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李云昭的身份特殊,不能被李乾发现。你先带她离开,杂家会想办法拖延时间。”
高峰没有犹豫,他知道魏公公此举是在冒险帮助他。他抱起李云昭,正要踏入密道,魏公公却叫住了他。
“等等。”魏公公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晦涩的“虚”字。“此令牌可暂时遮蔽虚空之种的气息,能让你更安全地离开。但它只能支撑片刻,一旦气息消散,你便会再次暴露在李乾的感知之下。”
高峰接过令牌,触手温润,他感受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能量。
“多谢魏公公。”
“不必言谢。”魏公公的目光变得深远,“这天下,终归不能被虚空吞噬。去吧,杂家相信,你就是那个变数。”
高峰点头,不再多言,抱着李云昭迅速钻入暗门。暗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将宫殿内的魏公公和即将到来的追兵隔绝开来。密道幽深,高峰凭借虚空共鸣的感知,小心翼翼地前行。他能感觉到令牌上散发出的微弱波动,暂时掩盖了李云昭身上虚空之种的气息。但他也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稳定李云昭的状况,并消化魏公公提供的所有信息。虚空之种、本源宿主、逆转乾坤之术、龙脉之地……这些复杂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谜团。而他,高峰,正一步步地被卷入这场关乎天下存亡的浩劫之中。
密道蜿蜒曲折,高峰耳边隐约传来前方水流的声音,他加快了脚步。他知道,密道的尽头,将是京城复杂巷陌中的某个隐秘出口。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李云昭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而那个所谓的“本源宿主”,更是他必须面对的终极挑战。
当他终于冲出密道,发现自己身处京城一条偏僻的死巷时,令牌上的光芒已然黯淡。他环顾四周,夜色已深,巷子口隐约传来巡夜卫兵的声音。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藏身之处,否则,李乾的追兵很快就会循着虚空之种的气息找来。他抬头望向夜空,一轮弯月高悬,似乎在预示着,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他抱着李云昭,身形一闪,融入了夜色之中。他知道,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