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
冷疏墨立刻摇头,像是怕她不信,还挺了挺腰,“我歇会儿就好,比在高铁上站着舒服多了。”
谢折卿坐在沙发边,目光落在冷疏墨泛着倦意的眼下。
那片淡淡的青黑藏在睫毛阴影里,明明是平日里精心打理、连一丝细纹都难寻的眼周,此刻却透着掩不住的疲惫。
冷疏墨刚又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指尖下意识地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连眼神都比刚才软了些,没了先前的紧绷。
谢折卿心里又软了几分,抿了抿唇,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你还是先躺会儿吧,沙发够宽,哪怕眯半小时也好。”
她说着,便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身。
腰侧的护具还裹得紧,稍一用力,肋骨处就传来细微的牵扯感,她下意识地蹙了下眉,脚步放得极缓,生怕动作快了牵动伤口。
冷疏墨见状,立刻想撑着坐起来:“你别动,我自己……”
“没事。”
谢折卿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我回床上歇着就好,你快躺下。”
她往旁边挪了挪,把沙发的位置让得彻底。
冷疏墨看着她扶着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病床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涩,最终还是没再推辞,只乖乖地往沙发深处挪了挪,蜷起腿躺了下来。
沙发垫是柔软的记忆棉,陷下去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支撑,驱散了些许奔波带来的僵硬。
她伸手够到一旁叠得整齐的浅灰色薄毯,指尖触到毯子细腻的针织纹理。
将毯子盖在身上,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连带着身上的风尘都似被熨帖了些。
冷疏墨把薄毯轻轻拉到胸口,只露出一双眼睛,偏过头看向病床的方向。
谢折卿已经靠在床头坐好,背后垫着柔软的靠枕,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却没怎么看,只是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平日里从侧面看略显锋利的下颌线都淡了些。
窗外的阳光还在慢慢移动,金亮的光丝从窗台爬进来,落在冷疏墨的发梢上,又顺着她的手背,漫到沙发扶手上。
光里的尘埃轻轻浮动,把病房里的空气烘得暖融融的,连之前隐约的消毒水味,都被这暖意冲淡了,只剩下薄毯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香,混着谢折卿身上清浅的护手霜味道。
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没有高铁上拥挤的人潮,没有赶戏时的匆忙,只有安静的呼吸声,和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被风吹得极轻的说话声。
冷疏墨看着谢折卿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比踏实的感觉。
那些路上的疲惫、焦虑,还有见面前的忐忑,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悄无声息地散了,只剩下心口满满的暖意,顺着血液漫到四肢百骸。
谢折卿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正好对上冷疏墨的视线。
她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嘴角,眼神软得像浸了温水,还轻轻朝她眨了眨眼,无声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冷疏墨也跟着笑了,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把眼睛闭了闭,又慢慢睁开。
她还不想睡,想多看看这样安静的谢折卿,想把这一刻的暖,牢牢记在心里。
阳光还在,身影相依,病房里的每一寸空气,都透着让人安心的温柔。
冷疏墨刚把眼睛闭了会儿,意识便有些昏沉。
沙发的柔软裹着她,薄毯的暖意漫到指尖,耳边是谢折卿翻书时极轻的声音,连窗外的鸟鸣都变得慢悠悠的。
她甚至能感觉到疲惫正顺着脊椎慢慢往下滑,眼皮越来越重,眼看就要坠入浅眠。
可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又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炸响,像颗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病房里浸在阳光里的温馨与宁静。
那铃声不是谢折卿常用的、舒缓的钢琴曲,而是冷疏墨自己设的、专门用来接工作电话的急促旋律。
平日里在片场听惯了,此刻在安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刺耳,连空气里的暖意都仿佛被这声音惊得退了几分。
冷疏墨浑身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困意跑得无影无踪。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直身体,动作太急,肩膀撞到了沙发靠背,发出轻微的“咚 声,连盖在身上的薄毯都滑落到了地上。
她也顾不上去捡,只慌慌张张地转头看向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斜挎包。
那是她赶高铁时一直挎着的包,手机就放在斜挎包里,铃声还在一遍遍地响,催得人心里发紧。
“别急,慢点。”
谢折卿也被这突然的铃声惊到,手里的书顿在半空,抬头时正好看见冷疏墨手忙脚乱的样子,立刻放柔了声音叮嘱,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她知道冷疏墨是偷偷从外地剧组赶回来的,这通电话,大概率与工作有关。
冷疏墨胡乱应了一声,弯腰去够椅子上的包,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颤,第一次拉拉链时还没捏住,金属齿刮了一下布料。
她深吸一口气,才稳稳拉开拉链,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婧”两个字,像块小石子压在她心上。
陈婧作为经纪人,是出了名的严谨负责,而这次她为了赶回来见谢折卿,并没有向陈婧报备。
手机铃声还在响,冷疏墨没敢再耽搁,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接通,还下意识地往窗边走了两步,尽量压低声音,怕吵到谢折卿:“喂,陈姐。”
她的声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陈婧带着怒火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却又控制不住语气里的急切与不满:“冷疏墨,你现在在哪里?”
冷疏墨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就听见陈婧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现在就在你酒店房间里,今天你休息,竟然不在房间,最好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去了哪里?”
陈婧这段话像根针,扎得冷疏墨头皮发麻。
她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谢折卿,对方正担忧地望着她,眉头轻轻蹙着,眼神里满是担心。
阳光还落在两人之间,可空气却仿佛瞬间凝固了,刚才的暖意消散了大半,连远处护士站的说话声都变得清晰起来,带着几分莫名的紧张。
冷疏墨咬了咬下唇,声音放得更低,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
“陈姐,我……我有点急事,出来了一趟,没来得及跟你说。”
“急事?”
陈婧的声音里满是怀疑:
“什么急事能让你连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跑出去?
你知不知道明天就要继续拍你的重头戏?
制片方刚才还来问我你怎么回事,你现在立刻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哪个地方,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里的声音不算大,可在安静的病房里,谢折卿还是隐约听见了几句。
她看着冷疏墨紧绷的侧脸,看着她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抬手,对着冷疏墨做了个“没事”的口型,让她别担心自己。
冷疏墨接收到她的眼神,心里暖了暖,却又更慌了。
她既不想让陈婧生气,更不想现在就离开谢折卿。
她望着窗外的阳光,又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张了张嘴,声音发紧:
“陈姐,我……在折卿这儿,明天早上肯定赶回去,不会耽误拍戏的,你相信我。”
电话那头的陈婧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病房里只剩下冷疏墨轻微的呼吸声,还有手机里传来的、陈婧压抑的呼吸声。
阳光依旧落在地板上,可刚才那股温馨宁静的气氛,却彻底被这通电话搅散了,只剩下淡淡的焦虑,像一层薄纱,裹在冷疏墨的心头。
“冷疏墨!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
陈婧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腹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蹭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窗外灰蒙蒙的雾气裹着零星灯火,像极了她此刻又气又急的心情。
深吸的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住翻涌的火气,最后从嘴角泄出来时,竟真带了点怒极反笑的意味。
她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裹着无奈的咬牙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折腾?
元导特意放你一天假让你休息调整状态,你倒好,背着我连夜赶回去看小谢?
你知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小圆跟我说你房间没人时,我差点以为你被私生绑票了!”
电话那头的冷疏墨没立刻接话,先传来一阵轻轻的、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平时在镜头前是清冷矜贵的影后,连笑都带着三分克制,可此刻语气里那点小心翼翼的卑微,若是让粉丝听见,怕是要惊得以为自家偶像被夺舍了:“陈姐,我错了。”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还带着点带着疲惫的沙哑。
她在高铁上站了好几个小时,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见到谢折卿后又哭了一场,亢奋的精神才渐渐恢复平静。
直到陈婧的电话打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我应该提前跟你报备的,不该临时起意……
但我实在太想见到折卿了,真的对不起……”
语气里藏不住的愧疚,让陈婧到了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
冷疏墨顿了顿,像是怕她还在生气,赶紧又补了句保证,声音里带着点讨好的软意:
“陈姐,你别气了好不好?
我就待一上午,等折卿完成今天的复健我就回去,明早肯定能赶回剧组按时进妆,绝对不耽误拍早场的戏。
要是迟到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把我片酬扣了也行!”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查房的轻声提醒,冷疏墨赶紧压低了声音:“陈姐我先不跟你说了,护士来查房了……”
陈婧听着电话里匆匆忙忙的忙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在通讯录里翻到元导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拨出去。
罢了,冷疏墨虽然能折腾,但心里还是有数的,就算没数,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她了。
她转身走到床头柜前,拿起冷疏墨落下的保温杯,里面还剩半杯温好的蜂蜜水,是她昨天特意叮嘱助理小圆准备的,怕她拍戏时哭喊的嗓子疼。
“下次再敢这么折腾,看我不把你手机没收了。”
陈婧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嘟囔了一句,却还是点开订票软件,给冷疏墨订好了回来的机票,并把票务信息给她发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病房百叶窗,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息。
冷疏墨提着刚送到的外卖袋子走到病床边时,先轻轻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让柔和的光线恰好落在谢折卿床头,才俯身将折叠式小桌板稳稳支在病床上。
她动作轻柔地盛好温热的小米粥,又摆上小笼包和小咸菜,指尖不经意触到桌板边缘,还特意确认了稳固度才直起身。
“阿姨和叔叔呢?今天怎么没见到他们?”
冷疏墨顺手将谢折卿身侧的靠枕微微垫高,目光扫过空荡的陪护椅,才想起现在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人:
“今天是轮到刘经纪陪你?”
她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前两天她们打视频电话时,谢折卿的双亲还守在床边,连饭都是轮换着吃,此刻忽然不见人影,难免让她有些在意。
谢折卿靠在摇起的床头,身上盖着薄被,右手贴着昨天刚被医生建议加上的护腕固定带。
她听到问话,先是轻轻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调整更舒服的姿势,却在牵动胸腹伤口时蹙了蹙眉,缓了几秒才轻声回答:
“昨天早上六点多,我爸研究所那边就来电话,说有份数据报告急着要他签字确认。”
她抬手拨了拨垂到颊边的碎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心疼:
“我妈本来想留下来陪我,可我想着他们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就索性催着他们两个一起回去了。”
话音落下时,谢折卿想起自家老妈这段时间常常泛红的眼眶和老爸布满血丝的眼睛,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发紧。
其实在住院初期,她经常一个晚上被疼醒好几次,每次轮到二老陪床的时候,她都能在被疼醒的时候看到妈妈坐在床边,借着手机微光轻轻帮她掖被角,而爸爸则在走廊里低声打电话协调工作,生怕打扰到她休息。
这次威亚事故,若不是她为了护住冷疏墨而当了肉垫受伤,也不会让二老这么折腾。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床单,指尖泛白,眼底的愧疚藏都藏不住。
“刘姐应该快到了。”
谢折卿很快调整好情绪,抬头冲冷疏墨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
“早上她发消息说要给我带一壶鲜榨果汁,估计这会儿正在路上。
你也快坐下一起吃早饭吧,要是一直在旁边站着,我可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