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疏墨的手背还凝着方才攥拳时的凉意,谢折卿指尖覆上来的瞬间,那点暖意像电流般窜过。
她猛地屏住呼吸,指节下意识地蜷缩,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不是抗拒,是慌,慌得连指尖都在发颤,仿佛这轻轻一触,就能戳破她不敢坦白的心事。
她垂着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了,像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蝶翼,好半天才敢抬眼,却在撞进谢折卿目光的刹那,心脏狠狠一缩:
方才还温润的眼神沉了些,像浸在暖汤里的棉花,软乎乎的,却裹着让人无处可逃的重量,盛着她不敢细品的认真。
谢折卿沉默的几秒,在冷疏墨心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的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唾液咽下去时带着涩意,连呼吸都变得又浅又急,胸口像压着半块湿棉絮,闷得发疼。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窗外的风声卷着几片落叶掠过玻璃,细碎的声响反倒让这份沉默更显漫长。
谢折卿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几乎要被窗外的风裹走:“疏墨,你知道吗?”
冷疏墨的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下意识地想点头,却又僵在原地。
当这句轻得快被风卷走的话落进耳朵,她的指尖突然沁出一层冷汗,连下意识抓着床单的手都在打滑。
她太熟悉谢折卿这种语气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她最愧疚的地方。
又藏着谢折卿式的温柔,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却又莫名更慌了,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能感觉到谢折卿的指尖还停留在自己手背上,那点暖意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可心底的慌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隐约猜到谢折卿要说什么,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愧疚,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顺着毛孔往外冒,连指尖都泛起一层细密的凉意。
而那些被她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瞬间冲破了防线。
思绪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拽紧,瞬间跌回重生前那一世——她们成为合约妻妻的第一个冬天。
酒店后门那片裹挟着寒意的混乱场景,毫无预兆地冲破记忆的闸门,带着快门声的锐响与闪光灯的灼目,狠狠撞进脑海深处,连呼吸都跟着泛起刺痛的质感。
那天她们一起参加完星光庆典,身上量身定制的礼服尚未换下。
冷疏墨裙摆上手工缝制的碎钻,在酒店后门昏暗的光线下仍缀着细碎的星光,可这份精致却在转身的瞬间被汹涌的人群撕碎。
无孔不入的私生饭、举着长焦镜头的代拍,还有攥着录音笔的狗仔,像潮水般将狭窄的后门通道堵得水泄不通,连空气都被挤得发烫。
快门声“咔嚓咔嚓”地炸开,密集得像除夕夜失控的鞭炮,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束束刺眼的闪光灯轮番扫过,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眼前只剩一片模糊的白。
有人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带着凉意的手往她们礼服上抓,还有人将录音笔凑到嘴边,各种问题像针一样扎过来:
“冷老师,您和谢老师是因戏生情吗?”
“请回答一下,你们是什么时间开始交往的?”
“是瞒着粉丝先谈的地下恋情吗?”
“交往时间很短吗?”
“两位同居是从婚前开始还是婚后呢?”
“两位打算要孩子吗?”
……
嘈杂的声响裹着推搡的力道,冷疏墨下意识地皱紧眉头,低头用手护住礼服过低的领口——那是她不得不在意的细节,却在混乱中险些被扯乱。
她想加快脚步往电梯方向走,可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肩膀被撞得生疼,连站都快站不稳。
就在这时,谢折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像一道屏障将所有喧嚣隔绝在外:“让一让!别挤她!”
下一秒,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身后传来,冷疏墨只觉得自己被稳稳地护在了一个瘦削的身影后。
谢折卿毫不犹豫地侧过身,将她完完全全挡在自己的影子里,那道身影不仅不高大,还很纤细,却像一堵坚固的墙,将所有拥挤和冒犯都挡在外面。
谢折卿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礼服布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连周围的混乱似乎都慢了下来。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推了谢折卿一把,她的胳膊“咚”地一声撞在酒店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清晰得让冷疏墨的心猛地一揪。
可谢折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将她护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她甚至还侧过头,对着冷疏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底的温柔丝毫未减,仿佛刚才被撞疼的人不是自己。
谢折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够的力量,一字一句落在冷疏墨耳边:
“别担心,我刚才已经让刘姐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很快就没事了。”
那一刻,冷疏墨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折卿环在她腰间的胳膊微微僵硬,那是疼到下意识紧绷的反应;
她也能看到谢折卿被撞的胳膊上,隐约透出一片红印,甚至能想象到石墙的寒意渗进皮肤的疼。
可谢折卿看向她的眼神,却满是细碎的安抚,连瞳孔里都映着她的影子,仿佛周围所有的混乱都与她们无关,眼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后来,远处终于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道救赎的光划破混乱。
围堵的人群瞬间慌了神,纷纷往后退,原本拥挤的通道终于让出一条路。
警察很快驱散了人群,后门终于恢复了平静。
冷疏墨立刻就拉着谢折卿要去附近的医院检查,指尖触到谢折卿胳膊时,能明显感觉到她轻微的瑟缩。
可谢折卿却笑着摆了摆手,将胳膊往身后藏了藏,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真没事,就是碰了一下,不碍事的。”
她说着,还反过来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帮冷疏墨整理被扯乱的碎发,又伸手将她礼服领口的褶皱轻轻抚平。
冷疏墨看着谢折卿眼底藏不住的温柔,还有那只被撞得发红却仍在为她整理衣物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
曾经的她一度强迫自己认为——这份守护只是按照合约行事的逢场作戏。
那样温暖的光,怎么会愿意照在她冷疏墨的身上……
直到那个血色的傍晚来临时她才明白,那天在围堵人群中护住自己的坚定身影,早已藏了满心的真心。
后知后觉地认识到,那份毫不犹豫的保护,就像一道温暖的光,早已真实地照进了她的心底。
重生这一世再次经历的威亚事故(plus版)也是如此——在空中快速下坠的失重感,风声在耳边呼啸的轰鸣,谢折卿护着她摔在地上后吐血的模样……
冷疏墨垂眸苦笑——谢折卿已经护了她这么多次,可她却连向她坦白自己是带着那五年记忆重生回来的事都不敢说……
“其实我很怕在你的眼里,只能看到愧疚。”
谢折卿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将冷疏墨的思绪又拉回此刻的病房。
谢折卿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冷疏墨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的发梢,染出一层暖绒绒的光,连鬓边垂落的碎发都透着温柔。
可她的语气里却裹着点挥之不去的怅然,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失落。
冷疏墨的心猛地一揪。
她知道谢折卿在怕什么——
怕她对自己的好,都源于那场事故里的“亏欠”;
怕这份看似温暖的陪伴,不过是她用来偿还恩情的“补偿”……
可只有冷疏墨自己清楚,这份心意从来不止于此。
早在没有这场事故的时候,早在重生前那一世,谢折卿就已经是她心里的光了。
“我知道你因为这次威亚事故,总把我当成你的救命恩人,总觉得亏欠我,想把所有好的都塞给我……”
谢折卿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抬眼看向冷疏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振翅的蝶翼,每一次颤动都落在冷疏墨的心尖上。
冷疏墨能看到她眼底的犹豫,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反应,连握着她手背的指尖,都微微收了收力道。
冷疏墨的喉结动了又动,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几乎要冲出口——
“其实不止这一次的威亚事故”、“你救过我不止一次”、“我想追求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亏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是照进我心底的那束光”……
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舌尖的苦涩,像含了颗没化的糖。
此刻她的心里满是慌乱,像被打翻的调味瓶,酸甜苦涩搅在一起。
——原来折卿是这样想的。
冷疏墨轻轻反握住谢折卿的指尖,对方的手还是暖的,却让她的眼眶莫名发热。
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能清晰地看到谢折卿手背上的留置针,看到输液管里缓慢下落的药液,心里的愧疚又重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谢折卿没有丝毫指责的意思,反而处处都在为她着想——怕她有心理负担,怕她因为“亏欠”而勉强自己,怕她在这段关系里过得不自在。
可正是这份通透与温柔,让冷疏墨更觉得愧疚,像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只能任由这份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连指尖都跟着微微发抖,唯有反握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像是在抓住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还在身边。
谢折卿的指尖摩挲冷疏墨掌心的动作慢了些,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持剧本、武训磨出来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那处,声音也跟着沉了沉,带着几分回忆的柔软,又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就像之前我跟你说不希望你抱着‘以身相许’的想法,勉强自己不得不去喜欢我那样……”
说到“勉强”两个字时,她指尖微微收了收力道,像是怕这句话会戳疼冷疏墨,又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心意。
阳光从百叶窗斜斜照进来,落在她眼底,漾开一层浅淡的光,却没掩住那份藏在温柔里的坚定:
“现在我还是想说,我不喜欢你因为愧疚和亏欠,就放弃自己期盼已久的工作。”
冷疏墨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谢折卿的指尖还轻轻扣着她的手,没让她躲开,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心疼,继续缓缓开口:
“你那么喜欢拍戏,那么想跟元导合作,怎么能因为我,就把这些都放弃掉了呢?”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冷疏墨心口,让她鼻尖瞬间泛酸。
她能清晰地想起重生前那一世,自己第一次看到元导发来的这个剧本时的激动。
那是元导筹备了三年的女性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角色人设跟她以往饰演的角色反差极大,颇具挑战性。
她甚至熬夜写了三版人物小传,满心都是“终于能跟元导合作”的期待。
重生后的这一世,除了威亚事故变得更严重、更惨烈之外,还有其他蝴蝶扇动翅膀,出现了很多变动,也因此改变了很多事情的时间线。
原本冷疏墨以为这次她肯定没办法再跟元导合作了,但没想到……
谢折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缓了口气,声音放更柔,带着安抚的力量,像温水慢慢漫过心尖:
“疏墨,是我不想让你陪着我做复健吗?不是的,我很想。
本来被自己喜欢的偶像追求这事儿就像在做梦一样,如果还能让偶像陪着做复健,估计会更有动力吧……”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眼尾弯起的弧度里带着点向往,可很快又敛起笑意,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但我更想看到的,是你既能去追逐自己的热爱,也能在忙完有时间的时候,再回来陪我……”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冷疏墨发红的眼角,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什么:
“我不想成为桎梏你的枷锁,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让你做任何勉强自己的选择。
你明明提到元导时,眼睛亮得像里面住着星星,怎么能因为我,就让那星星消失了呢?”
谢折卿用指尖将冷疏墨眼角的泪花轻轻抹去:
“那样的话,我会比你更愧疚,更难受。”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冷疏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