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意外之喜。
皇上这晕倒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
前脚刚下了皇后禁足的旨意,后脚便倒地,恰恰赶在了所有事情都处置妥当的关口,半分也没耽误正事。
皇后下面谁最大,协理六宫的那几位咯。
“都还愣着做什么!”
眉庄率先打破混乱,带着威严,“快!将皇上小心安置到暖阁榻上!传太医!”
安陵容已疾步上前,与甄嬛交换了一个眼神。
甄嬛温柔扶起还在地上的惊魂未定的皇后,语气恭敬却寸步不让:
“皇后娘娘,事急从权,龙体安危重于一切。只得暂且委屈娘娘,移驾西偏殿。这正殿,需即刻作为皇上诊治之所,闲杂人等,不得惊扰。”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甄嬛,又看向昏迷的皇帝,最后看向这属于她的长春仙馆正殿。
她竟要在自己的宫里,被当场“请”出去?
“你……”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却见苏培盛已指挥太监将雍正小心抬向内室暖阁,太医提着药箱小跑而入,沈眉庄正沉静地吩咐宫人准备热水、帕子。
无人再顾及她,所有人的中心只有那个昏迷的帝王。
她被宫女勉强搀扶起来,步履虚浮地被“请”去了西偏殿。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自己权力被架空的声响。
正殿内,忙乱却逐渐趋于一种诡异的秩序。
太医跪在榻前,屏息诊脉,眉头紧锁。
安陵容亲自接过宫人递来的温帕,细细为雍正擦拭额角的冷汗,姿态恭谨忧惧,俨然一副主心骨的模样。
她低声对苏培盛道:
“苏公公,皇上昏迷前已下旨,长春仙馆即刻起闭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一切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您看好了门户,若有那起子小人趁机作乱,惊了圣驾,你我万死难赎。”
苏培盛何等精明,立刻躬身:
“柔妃娘娘放心,奴才晓得轻重。”
他转身便去安排心腹太监守死了长春仙馆各处门户。
沈眉庄则从容调度,指挥若定,确保了救治流程顺畅,同时将一切闲杂人等都清出了正殿核心区域。
她与安陵容,一明一暗,配合无间,瞬间将长春仙馆的实际控制权牢牢握在了手中。
瓜尔佳文鸳怀里抱着刚刚到手的八阿哥,独自站在殿角光影交界处,瞧着里头乱糟糟围作一团的人影,面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无措。
她原是打算凑上前去表一表关切,可踮脚瞧见榻上雍正紧闭双眼的模样,心里那点争宠献媚的心思顿时散了。
演给谁看呢?
横竖人也瞧不见。
她低头瞅了瞅怀中安静下来的婴孩,索性扬声道:
“皇上这儿有诸位姐姐守着,臣妾便不添乱了。八阿哥年纪小,受不得惊扰,臣妾先带他回宫安置。”
说罢,也不等谁回应,便将那温软的小身子往怀里又紧了紧,仔细护住他的后脑,转身就朝着殿外走去。
外头月色正好,她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
什么圣驾昏厥,什么六宫权柄,此刻都不及怀里这小团子的安睡来得要紧。
西偏殿内,皇后如同困兽。
她能听到正殿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太医低沉的商议声,然而那道门,却成了她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被禁足在自己的宫殿里,甚至被赶出了正殿。
“乌拉那拉毓秀这个蠢货!安陵容!甄嬛!……”她心中恨极。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绝望,将她紧紧包裹。
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禁足,这很可能是一场政变的开始。
皇上若有不测……
她不敢再想下去。
太医终于施针完毕,战战兢兢地回禀:
“皇上此乃急火攻心,痰壅气闭,乃中风之兆……眼下虽施针缓解,但万不能再受刺激,需绝对静养……”
正在此时,暖阁内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雍正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随即恢复了清明,也记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床边的安陵容、甄嬛,以及跪了一地的太医宫人。
“皇上,您感觉如何?”安陵容语带哽咽,情真意切。
雍正幽幽转醒,却觉天旋地转。
他想开口斥责殿内的混乱,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舌头像一团僵硬的肉,只能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他想抬起右手示意苏培盛,但那曾经批阅万千奏章的手臂,此刻却沉重如铁,纹丝不动地瘫在龙榻上。
一股冰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废了?!
他想怒吼,想坐起来,想将这些无能的庸医拖出去砍了!
可他做不到!
他的身体像一块沉重的巨石,除了粗重紊乱的呼吸和几根手指极其微弱的颤动,他连转动一下眼珠都需耗费莫大的气力。
一股灭顶的绝望淹没了他。
不!不能乱!
朝廷不能乱!
江山不能乱!
帝王的职责和掌控欲在最后一刻压倒了个人的恐惧与愤怒。
他喉咙里发出更为急促的“嗬嗬”声,用尽残存的全部意志力,将那只尚能微微动弹的右手,颤抖着,却又异常坚定地抬起了些许,指向了一个明确的人。
沈眉庄!
这出乎意料的指向,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眉庄更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皇上……您是要……臣妾……?”
雍正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手指顽固地指着她,然后又奋力地指向南方。
那是陕甘总督府的方向,是沈自山镇守之地。
沈自山前几日回京述职,此时想必还未走太远。
安陵容第一个明白过来,她立刻扑到榻边,声音颤抖道:
“皇上!您是要召沈自山沈大人回京?是要沈大人回来主持大局吗?”
“嗬……嗬……”雍正眼中爆发出急切的光芒,用力地、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表示确认。
“臣妾明白了!臣妾明白了!”
安陵容转向众人,语气斩钉截铁,“皇上旨意,即刻召一等忠勇公、太子太保、陕甘总督沈自山还京,主持政务!”
紧接着,雍正的目光又扫向了站在稍远处的钮祜禄讷亲。
这个年轻人,是他亲手提拔的御前侍卫,家世显赫,能力出众,更重要的是忠诚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