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清脆响亮的啼哭声骤然打破了寝殿的沉寂。
雍正闻声蹙眉:“怎么了?”
流朱应声跪禀:“回皇上,七阿哥想是离了娘娘身边不安,正啼哭不止呢。”
皇帝的视线重新落回地上那抹单薄的身影上。
她仍倔强地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色苍白如纸。
想到她远赴边疆所受的苦寒,又刚刚拼死为他诞下这对龙凤胎。
终究在他心底掀起了几分真实的疼惜。
他终是伸出手,语气缓了下来:“起来吧。”
甄嬛缓缓抬首,眼眶微红,盈盈水光在眸中流转,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雍正看着她这般情状,长叹一声:
“罢了,朕应了你便是。即刻拟旨,为允禧与玉娆赐婚。”
甄嬛声音微哽:“臣妾多谢皇上成全。”
雍正亲手将她安置回榻上:
“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又转头示意流朱将孩子抱近。
他俯身看着安睡的一双儿女,眉眼终于柔和下来,对甄嬛温言道:
“来,陪朕好好看看咱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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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馆内,暮色渐沉。
安陵容自甄嬛平安生产后,心头重负卸下,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醒来时,窗外日头已西斜,只余漫天暖橙色的霞光。
“额娘醒啦!”
守在门边的静姝听见动静,像只欢快的小雀儿扑了进来,趴在榻边,眼睛亮晶晶的。
安陵容伸手抚了抚女儿红扑扑的小脸,笑问:
“额娘睡了多久?”
静姝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最后软软地道:
“睡了好久好久!我和寒玉姑姑玩翻绳,她都累啦!”
安陵容看着蔫蔫的寒玉,笑道:“那额娘陪你玩,好不好?”
小人儿立刻点头,牵着安陵容的手便往外走。
母女二人慢悠悠地走在渐起的晚风里。
安陵容低头问道:“想去哪儿玩?要不要再去看看小弟弟小妹妹?”
静姝却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早上看过了,他们只会睡觉,不陪我玩,不好玩。”
她说着,便拉着安陵容往马场的方向去,语气雀跃:“额娘,我们去看六哥!”
弘昭此刻正在马场练习骑射。
夕阳的金光为他小小的身影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他骑在一匹温驯的小马上,姿态已有模有样。
安陵容远远望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另一道身影吸引。
讷亲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立于场边。
他身为钮祜禄氏嫡系,年轻有为的领侍卫内大臣,精于骑射,担任皇子教习的辅助之职再合适不过。
他并未出声指导,只沉默地关注着弘昭的每一个动作,身形挺拔如松。
静姝想跑过去,被安陵容轻轻拉住:
“你六哥在专心练习,我们莫要去扰他,就在这儿看着,好吗?”
静姝倒也听话,乖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到精彩处便拍着小手为弘昭叫好。
安陵容站在树荫下,看着讷亲的身影,只觉得那人马背上的风姿,着实赏心悦目。
讷亲正全神贯注,忽觉脚蹬一沉。
他低头看去,竟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仰着脑袋,抓着他的脚蹬对他笑得灿烂。
他立即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躬身行礼:“公主。”
随即,目光便越过静姝,精准地落在那树荫下的袅娜身影上,唇角不自觉地漾开笑意:“公主和柔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静姝却不管这些,小手拽着他腰间的鞓带,奶声奶气地要求:
“我也要骑大马!”
讷亲的目光带着询问,望向安陵容。
安陵容见他看来,只微微颔首。
得了首肯,讷亲这才俯身将静姝抱起,旋即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小公主稳稳护在身前。
他轻夹马腹,那匹高大的黑马便迈开步子,在场边缓辔而行。
路过仍在认真驾驭小马的弘昭时,静姝立刻来了精神,小下巴扬得高高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六哥!你还骑小马呢,我都骑上大马啦!”
弘昭闻声抬头,看见妹妹被讷亲护在怀中,坐在那匹神气的大黑马上,只绷着小脸,努力维持着哥哥的稳重,哼道:
“我……我这是在学习!你莫要捣乱!”
讷亲见状,眼底笑意更深,他低头对怀中的小公主温声道:
“公主可要坐稳了,臣带您去那边再跑一圈,可好?”
语罢,他轻挽缰绳,那匹神骏的黑马便听话地调转方向,不紧不慢地行至树荫之下,正停在安陵容面前。
静姝在他怀里咯咯笑,伸出小手:“额娘!额娘也上来!”
安陵容:“……”
额娘可不敢!
讷亲并未下马,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拂过安陵容微红的面颊,唇边噙着笑意,低头对静姝道:
“今日便先不带额娘了。下次再带额娘玩,可好?”
静姝立刻拍手应和:
“好呀好呀!那我们快走吧!”
骏马轻嘶一声,便载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得得地小跑着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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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窗棂微动,讷亲刚从窗外翻入,还未来得及站稳,一本厚厚的《漱玉词》便不偏不倚砸在他额角。
安陵容立在烛影里,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似嗔似怒:
“好啊你,如今胆子愈发大了,连本宫的女儿都敢拐带!”
原是静姝自马场回来,便一直嚷着还要骑大马,乳母哄了许久才将将睡下。
讷亲吃痛,却低低笑出声来。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轻轻揉按:“娘娘仔细手疼。”
安陵容欲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那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
他贴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怕什么?”
他顿了顿,“静姝公主,早晚……要唤我一声阿玛。”
这话太过大胆悖逆,安陵容心头猛地一颤。
她倏然抬眸,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臣子的恭顺,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灼热。
她张了张嘴,想斥他放肆。
可话到唇边,望着他笃定的眼神,竟化作一句带着嗔意的轻斥:
“……你这人,怎么这般贪得无厌,连吃带拿的。”
讷亲低笑出声,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臣愚钝,不知娘娘说的‘吃’,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