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混着少年人的执拗。
采苹闻言,忍不住抿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带了丝嗔怪:
“所以贝勒爷便想了这招,三更半夜来做这翻墙爬窗的梁上君子?”
弘时被她打趣,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你…你就别臊我了!”
他似乎在晚宴间饮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并不浓烈,却让他比平日更大胆了些,说话间便朝着采苹贴近。
采苹心下一慌,下意识地侧身一躲。
弘时扑了个空,衣袖却带倒了桌案上那盏本就微弱的小烛灯。
“噗”地一声轻响,烛火应声而灭。
最后一点光亮骤然消失,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视觉的失灵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两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只剩下彼此有些慌乱的心跳声。
在令人心悸的寂静里,采苹感觉到弘时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摸索过来,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手臂,继而坚定而又略带试探地,将她轻轻圈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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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片漆黑,彼此温热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弘时的手臂坚定而温柔地环着采苹,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跟我来。”
“爷!这太胡闹了!”
采苹压低声音,又是惊慌又是无奈,却被他话语里的雀跃所感染。
“就胡闹这一回!”
弘时轻笑,牵起她的手,熟门熟路地引着她避开巡夜的家丁,从清凉台一处偏僻的角门溜了出去。
门外早已备好一匹温顺的马。
弘时先将采苹托上马背,自己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从背后环住采苹。
“驾!”他低喝一声,马便小跑起来。
他们没有去任何繁华所在,京郊的夜晚,旷野无人,只有满天繁星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草叶上的露珠照得晶莹剔透。
弘时放缓了速度:“看!”
他忽然指着远处河面上星星点点的光芒。
原来是不知哪家村民放的水灯,顺着水流缓缓飘荡,如同坠入凡间的星辰。
两人下马,将马拴在树下,携手跑到河边。
弘时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折下宽大的树叶,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两只小巧的蜡烛,笨拙却又兴致勃勃地做了两盏最简单的小灯。
“给你,”他将其中一盏递给采苹,眼睛亮晶晶的,“许个愿吧。”
采苹看着他被月光柔和了的侧脸,心中软成一片。
她接过那盏粗糙却无比珍贵的灯,闭上眼,默默许下此生唯一的愿望。
愿与身旁之人,永如今夜。
两盏小小的灯被轻轻放入水中,随着波光缓缓流向远方,融入那片星光灯火之中。
弘时又拉着她在草地上躺下。
“你看,那颗最亮的便是紫微星,”
他指着星空,絮絮地说着些不知从哪听来的半懂不懂的星象,然后又自己推翻,
“不过我觉得它旁边那颗小的更好看,像你的眼睛。”
采苹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却甜得发胀。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傻话,听着夏虫鸣叫,感受着草叶的柔软和夜风的清凉。
直到月上中天,露水渐重,弘时才依依不舍地拉着她起身。
回去的路上,采苹靠在弘时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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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皇后睡得却极不安稳。
事实上,这段时日里,她能安稳入睡的时候本就不多。
自三阿哥弘时离宫开府,她手中最后一个皇子筹码也落了空,虽非亲生,却也是她经营多年的倚仗。
如今膝下空空,面对日益得宠的沈眉庄一派和逐渐年长的四阿哥,她只觉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忧思过甚,头风旧疾便又犯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索性起身,倚在窗边,任由夜风吹拂,怔怔地望着窗外那一轮冷月。
今夜星空格外澄澈明朗,无一丝云翳。
正当她神思恍惚之际,忽见天际一个光点缓缓移动,那光芒非同寻常,竟是幽幽的紫色,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显得格外诡丽夺目。
皇后初时以为眼花,凝神细看,那紫色光点确确实实在移动,轨迹清晰。
她心下纳罕,宫中从未见过此等异象,忙低声唤道:“剪秋!”
剪秋本就守在外间,闻声立刻进来:“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你来看,”皇后指着窗外,“那是什么?”
剪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紫色的光点正不疾不徐地划过夜空,光芒虽不刺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神秘感。
最终竟像是缓缓沉落,消失在西方宫殿群的飞檐斗拱之后。
“这……”剪秋也看得呆了,“奴婢从未见过会飞的紫色星星……”
皇后心中惊疑不定,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立刻唤来江福海,命他带人即刻去西六宫那边查看,务必弄清那紫光究竟落于何处。
约莫一炷香后,江福海回来禀报,面带难色:
“回娘娘,奴才带人仔细查看了西六宫一带,只是夜间视野不清,宫墙殿宇又高,只隐隐约约瞧着,那光亮似乎是落在储秀宫和咸福宫那片地界上空后消失的。”
储秀宫?咸福宫?
皇后眉头紧锁。
这一夜,皇后彻底无眠。
第二日一早,她便迫不及待地召钦天监正使前来问话。
然而,踏入殿内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并非往日熟悉的那位老臣。
皇后凤目微凝:“原来的正使何在?”
那官员身着钦天监官服,举止恭敬却并不惶恐,垂首答道:
“回皇后娘娘,前任正使突发恶疾,目不能视,已向皇上请旨,告老还乡了。微臣季惟生,暂代钦天监监正一职。”
皇后心中虽觉蹊跷,但一则头风未愈,心神不宁;二则急于知晓天象含义,便也未深究,只当是寻常的人事更迭。
她将昨夜所见那紫色流光之事细细说与季惟生听。
季惟生凝神静听,手指微微掐算,面露惊异之色,随即转为无比的恭敬与激动,他躬身一礼,声音都带着颤音: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此乃百年难遇之大吉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