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只得提高音量,嘶声念着。
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她偷眼看向身侧的安陵容,只见对方跪得笔直,举着书本的手臂稳稳当当,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平静。
“你究竟在惺惺作态什么?”趁着翻书的空档,曹琴默压低了声音,从齿缝里挤出质问。
安陵容目视前方,仿佛在专注地举着书,只有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曹琴默能听见:
“妹妹怕姐姐演得不像,到时候倒是可以‘帮’姐姐一把,推得更真些。”
曹琴默浑身一颤,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简直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疯子!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安陵容只觉得膝盖钻心地疼,手臂也酸麻沉重。
曹琴默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身体猛地剧烈一晃!
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向旁边倒去!
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滚烫的青石地上!
“啊!” 安陵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低呼一声,手中的《女训》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的目光落在了曹琴默身下。
那里,青石砖地上,正有深红色的液体,在炽热的阳光下,迅速泅开、蔓延!
安陵容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曹琴默的下身,颤声道:
“血!好多血!曹姐姐……曹姐姐她小产了!!!”
廊下原本慵懒惬意的年世兰,如同被这尖叫声狠狠抽了一鞭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她猛地从贵妃椅上弹起,动作之大带翻了身旁小几上的果盘,鲜红的樱桃滚落一地,如同泼洒的血珠。
“什么?!”年世兰的声音都变了调,凤眸圆睁,死死盯着院中倒在地上的曹琴默。
那刺目的红,在炽烈阳光下显得如此妖异,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怒火,只剩下恐慌。
龙裔,在她罚跪时“小产”了,这是滔天大祸!
纵使她哥哥是年羹尧,纵使皇帝再宠她,谋害皇嗣也是万死难辞其咎的。
“快!快传太医!愣着干什么!快啊!”年世兰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她甚至想冲下台阶,却被颂芝死死拉住。
殿内殿外早已乱作一团。
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有的跑去传太医,有的想去扶曹琴默又不敢。
甄嬛和沈眉庄也“大惊失色”,疾步冲出殿外。
甄嬛扑到曹琴默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曹姐姐!曹姐姐你醒醒!怎么会这样!”
沈眉庄则立刻指挥还算镇定的太监:“快!小心些!把顺嫔娘娘抬进偏殿!动作轻点!拿干净的帕子来!”
安陵容则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脸色煞白如纸,全靠身后的浮金扶着。
她看着被众人七手八脚抬走的曹琴默,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血迹,嘴唇哆嗦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将一个目睹惨剧、柔弱无助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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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皇帝与皇后便回銮了。
小厦子早已将昨日清凉殿发生之事,简明扼要地禀报给了皇帝。
清凉台的探视显然未能缓解弘时的病情,帝后心情本就沉重。
“混账!”雍正听完,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摆驾文源阁。”
文源阁内弥漫着药味。
曹琴默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长长的睫毛上犹挂着泪珠。
当皇帝身影踏入殿内时,曹琴默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虚弱”得无法动弹,只能发出细弱蚊蝇的悲泣:
“皇上……臣妾……臣妾有罪……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那声音破碎绝望,闻者伤心。
雍正看着眼前这“惨状”,听着那悲泣,对年世兰的怒火更是燃烧到了顶点。
他几步上前,坐在床边,握住曹琴默冰凉的手,沉声道:“顺嫔何罪之有?是朕没能护住你们母子!”
曹琴默顺势将脸埋进皇帝的手掌中哭泣,泪水流淌到雍正的手心。
雍正心中怒火翻腾,安抚了曹琴默几句,嘱咐太医好生照料,便阴沉着脸起身离开。
刚走出文源阁,便见沈眉庄、甄嬛和安陵容等人来探视曹琴默,见他出来了,便屈膝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然而,安陵容起身时有些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跌倒,膝盖弯曲时更是痛得眉头紧蹙,脸色也比平日苍白许多。
雍正见她如此,脚步一顿,厉声问道:“柔贵人是怎么了?”
安陵容尚未回答,甄嬛便斟酌着开口:
“回禀皇上,容妹妹今日在清凉殿时因给顺嫔娘求情,被华贵妃娘娘罚着陪跪,给顺嫔娘娘翻书,容妹妹身子本就柔弱,膝盖怕是伤得不轻。”
“陪跪?”雍正更怒,“华贵妃让你也跪了?”
安陵容连忙摇头,眼中迅速泛起水光,声音带着委屈却强作坚强的哽咽:
“臣妾没事的。是臣妾不好,没能劝住华贵妃娘娘,也没能替曹姐姐分担更多。皇上莫要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她说着,身体又是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雍正看着眼前这个受了委屈却还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女子,再想到年世兰的嚣张跋扈、心狠手辣。
“好!好一个华贵妃!” 雍正的声音道,“戕害皇嗣在前,苛待妃嫔在后!她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这大清的宫规王法!”
这一世,没有人为年世兰求情谋划。
她亦不曾效仿旧例,脱簪散发,跪在庭中乞求宽恕。
雍正心中厌烦已极,连见她一面都觉多余。
他立在阶上,身影被暮色拉长,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威压,只冷冷唤道: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立刻躬身趋前,屏息凝神。
“传朕口谕。”雍正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华贵妃年氏,骄纵跋扈,戕害皇嗣,罪无可恕,即刻褫夺封号,降为贵人。禁足清凉殿,非诏不得出!”
“嗻!”苏培盛叩首。
雍正的目光又扫向了身侧。
安陵容正由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纤细的身子如同风中弱柳,摇摇欲坠。
看着这抹单薄的身影,雍正又转向苏培盛,语气虽依旧沉肃,却分明缓和了几分:
“另,传太医速来给柔贵人仔细诊看膝伤,务必精心调治,不得有误。”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再赐南海珍珠一斛,予她压惊安神。”
“奴才遵旨!”苏培盛再次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