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此情形,看来李凌霄误会这位伊夫人了。伊夫人对伊川的偏袒,应该仅限于在外人面前,背后还是对伊川很严厉的。
“天若不高,何其为高?地若不厚,何其为厚?川儿,你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伊夫人再次教导伊川。与此同时,她还暗自摇了摇头,心下一黯想道:“母多慈,父多严。可怜这两个孩子,自幼没有父亲的教导,终究是我骄纵了她们。”
“公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这样啊。”此时,芸姐低声问伊川,颇为关切。
“芸姨,我哥被刺激到了呗。对了,前几日我也被刺激到了。”伊芙嘟着小嘴说道,似颇为委屈。
“你?为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芸姐诧异地问道。
“前几日,桃花妹子不是来过嘛。我那只波斯的长毛猫,看桃花妹子长得比我漂亮,就黏着她,甚至要随她而去。奶娘,你是知道的,平日里这只猫别人碰一下,都像动了我的心肝。现在,我的心肝忽然喜欢上了桃花妹子,你说我闹心不闹心?”
“不对啊。那只猫不是仍在你屋里吗?并未随桃花公子而去啊?”芸姐不知伊芙在说什么,很是疑惑。
“是啊。桃花妹子是比我漂亮,但没有我温柔啊,更没有我对那只猫疼爱啊。所以,它毅然决然地还是留了下来,没有随桃花妹子而去。”
“这不很好嘛,怎么会刺激到你了呢?”芸姐更加疑惑。
“当然刺激到了啊。芸姨,你想啊,为了这只猫,我与桃花妹子差点生分了。后来,我想清楚了,这与桃花妹子没有关系。只是这只猫见色起意罢了。但是,只要我对它一如既往得好,它就不会随他人而去。所以,当时被刺激了一下,现在都释怀了。哥,我现在真得释怀了。”伊芙又扭头看向伊川,笑着说。
“你释怀不释怀,干我何事?”伊川不耐烦地说。
芸姐这时候才弄明白,原来伊芙这是在点拨伊川。她心说:“真是一个鬼精灵的丫头。”
见伊川仍然被情绪左右着,伊芙只能直言:“哥,你看那李盟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肯定是人见人喜啊。他与桃花妹子有那么多交集,这不,还要亲自去洛阳,向桃花妹子解释他们之间的误会。但是,这又如何?我那只猫不是仍然留在我身边嘛。”
“前言不搭后语。说李凌霄,怎么又扯到了你的猫?莫名其妙。”伊川瞪了伊芙一眼。忽然,他笑了。凑近伊芙说:“芙妹,你口口声声说李凌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是不是对李凌霄——?”言尽于此,他不再说话。
“娘亲,你看看我哥,他欺负人!”伊芙的脸瞬间红透,在烛光下更显娇艳。
“你们两个啊,一个比一个长不大,都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你师伯要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伊夫人板着脸孔说道。
“师伯要来?我怎么不知道。”伊芙问。
“今天上午飞鸽传的书。”伊夫人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她那副临摹的张旭狂草肯定给我带来了。”伊芙兴奋地说着。
“就知道黏着你师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都回去吧。”伊夫人说着,嗔怪地瞪了伊芙一眼。
伊芙一蹦一跳,兴高采烈地出去了,哪还似小家碧玉般的邻家小妹。伊川向外走时,一改刚才的浮躁情绪,看着兴高采烈的伊芙的背影,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夫人,这个李凌霄李盟主,人确实不错。”芸姐临出门前,笑着对伊夫人说道。
一夜无话,李凌霄等人休息得很好,并无任何打扰。用过早饭,芸姐就过来了,并且满面笑容。李凌霄让阿克拿出二十两纹银,执意要交给芸姐。芸姐执意推辞。
“李盟主,这就小觑了我们伊人庄。两间房,两餐饭,我们还担负得起。莫落了我家主人的一番好意。”
“好意?笑话!昨晚因为我李凌霄,差点不许借宿,露宿荒野。现在竟然说一番好意。这位伊夫人做事真是出人意表。”李凌霄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还腹诽了两句。
既然芸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凌霄更不再矫情,让阿克收起了银两。随后,他们打算告辞离开。
早饭时,李凌霄问过伊二,说前面五里左右,就有一座桥梁,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座桥梁,可以通行。只不过现在被官兵控制着,需要缴纳过桥费用才可通过。否则,免谈。如果闹事,不缴费,会被戴上一顶“涉嫌通敌”的帽子,被扣押起来。然后,还要拿出更多的银两赎人。
“这是强盗行径。”彭峰愤愤地砸了桌子一拳,低声吼道:“即使石敬瑭,也不会做出此等荒诞之事。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李凌霄也是觉得不可理喻,将信将疑,便说道:“彭大哥,何必着恼。到了桥头自然便知了。届时,我们见步行步,见机行事便是了。”
见李凌霄等人要离开,芸姐忙拦下了李凌霄。
“李盟主,我家主人还有一事,烦请到内堂一叙。”
李凌霄甚是诧异,不知还有何事相叙。自打昨夜,他与那位伊夫人始终算是话不投机,有什么可叙谈呢?但是,既然承情于人家,人家有请,应该前去。于是,李凌霄跟随芸姐向内宅而去。
没有比照,就不会发现差距。来到内宅,李凌霄这才发觉,原来伊夫人的冷若冰霜,貌似盛气凌人,只不过是小巫的架势。而真正的大巫,就坐在内宅居中的位置。更为关键的是,此人的气场和气势完全淹没了其他在场任何一个人。仿佛整个厅堂,只有这一个人的存在般。
内宅居中位置,正襟危坐着一位美少妇。脸,如寒霜,除了冰冷,没有任何表情。眼,如冰泉,除了清冽,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是可惜了流云乌发,柔滑的披肩而下。如果单从背影看,这满头流云乌发,会给人一种温婉少女的错觉。但是,她脸上超绝的冷艳神情,已经无法让人去注意她的精致五官,还有美丽容颜。
李凌霄乍一看到这位美艳少妇,立时有了一种模糊的错觉,眼前一阵恍惚。而这种错觉和恍惚,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桃花公子。他从没有看到过桃花公子的全部面容,但那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已经深深烙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而她的眼神,与眼前这位美少妇何其相似。正是这种相似,令李凌霄有了短暂的错愕,眼睛更是有了短暂的定格,定格在美少妇的双眼之上。
“登徒子!”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直取李凌霄的面门。耳轮中能够听到尖锐啸声,这是撕裂空气的声音。
这道寒光瞬间惊醒了李凌霄的错愕。寒光太过突然,亦太快,直如流星闪电。他根本来不及判断是何物,只能仓促伸手。又因事发突然,无法仓促调动内力,只能采取了借力消力的手法,一把抓住了来物。但是,李凌霄低估了来物的力道,震得手指、掌心和手腕一阵发麻。当他摊开手掌之后,发现是一枚弹珠。
他内心深处猛地被震撼到了。他心里清楚,自己借力消力的手法,足可以消减上百斤的力道。即便刚才事发突然,仓促运用借力消力手法,消减力道也不会大打折扣。足见,发出弹珠之人的指力与腕力何其惊人。
“功夫倒是马马虎虎,算是配得上盟主之位。只是德不配位。”居中那位美艳少妇冷冷说道。但是,她的眼神里明显透露出一丝错愕。
原来弹珠是她发出来的。
此刻,在场的伊夫人、伊川、伊芙,还有芸姐,都屏住了呼吸,估计是被刚才的阵仗惊到了。
“师姐,你的功夫又精进了。”伊夫人微笑着说道。
这是李凌霄第一次看到伊夫人笑。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百花生惭的感觉,足以魅惑天下众生。
“水寒,你认为这样的登徒子,伪君子,可以共襄大事吗?”那位美少妇问伊夫人,眼睛却是冷冷盯着李凌霄。
原来伊夫人叫伊水寒。
“师姐,昨天我问过李盟主,他与桃花之间,或许有一些误会。”伊水寒解释道。
“什么误会?他救那个‘儿皇帝’石敬瑭,难道是误会?我的徒儿是不会骗我的,绝对不会的。”那个美艳少妇冷冰冰地说。
原来这个美艳少妇是桃花公子的师傅。
忽然,他想起,在武林盟大会上,劳姗然曾说过,桃花公子是中原武林第一美人的徒弟。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美少妇?既然称为第一,自然有其原因。此刻,他想再仔细地看一看这位第一美人。但是,他忽然想到了那句“登徒子”,还有那枚弹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再挨上一弹珠。随后,他转念又一想:既然是桃花公子的师傅,有些事可以啰嗦两句,免得误会日渐加深。
“这位前辈,您是桃花公子的师傅吗?”李凌霄谦恭地问,但头是微微垂着的,避免再被误以为登徒子。
“是。这是我师姐叶灵筱,是桃花的授业恩师。”是伊水寒回道。
“原来是叶前辈。晚辈李凌霄可否多说一句?”李凌霄躬身一礼。
“说吧。”叶灵筱冷冰冰地说道,不再盯着李凌霄看。
“叶前辈,桃花公子应该跟您提及过刺杀那晚的事吧?那晚,我确是救了石敬瑭一命——”
“李凌霄,你居然真得救了那个契丹人的狗!你是何居心?难道你与石敬瑭蛇鼠一窝?”未等李凌霄将话说完,伊川便大声斥责道。
“哥,你着什么急,让李盟主把话说完嘛。”伊芙出言赶忙制止伊川。
“芙妹,你鬼迷心窍了吗?居然还替这种人说话?”伊川气急败坏地斥责伊芙。
“住口。芙儿说得对。让李盟主把话说完。”伊水寒同样出口厉声制止伊川。
伊川气鼓鼓的,不再说话。李凌霄厌恶地瞥了伊川一眼。这一瞥,正好与伊川愤怒的目光相对。瞬间触碰,迸发出浓浓的敌意。
李凌霄没再搭理伊川,继续说道:“那晚,晚辈实属无奈,并非故意。我与桃花公子到石敬瑭府邸刺杀,实属巧合,彼此都不知道有对方的存在。在刺杀过程中,我方才知晓,原来桃花公子也是前去刺杀石敬瑭这个贼人。那时,晚辈并不知道,与晚辈朝夕相处十余载的大师兄,就在石敬瑭身边当差,保护着石敬瑭那个贼人。当时,桃花公子一剑刺向贼人石敬瑭,情急之下,我那大师兄只得以身挡剑。只要刺上,我那大师兄便会身亡。说句心里话,多年师兄弟,情谊甚笃,不忍看着他活生生毙命在我眼前。一时情急,晚辈便下意识地挑开桃花公子的宝剑,救下我大师兄一命。当然,也间接救下了贼人石敬瑭一命。就这样,桃花公子误会了晚辈,一位是晚辈刻意救那贼人石敬瑭。其实,晚辈当时情非得已。”
讲述的过程中,李凌霄刻意讲到石敬瑭之时,必须冠上“贼人”的名头,以便表明自己对石敬瑭的立场,绝非助纣为虐。
“哼——,救了便是救了,何来直接与间接一说。纯属狡辩。”伊川冷哼一声。
李凌霄并未搭理他,继续说道:“叶前辈,伊庄主,你们或许有所不知。随后,桃花公子还替晚辈挡下了必中一剑,救了晚辈一命,晚辈一直感恩于心。最后,我们见人越来越多,刺杀已经无望,便相互掩护着,杀出了石敬瑭府邸,杀出了太原城。说起来,桃花公子还是晚辈的救命恩人。”
“李盟主,你与师妹真乃大英雄。世上怕没几个人,孤胆闯石府,刺杀石敬瑭。对了,你们应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了。”伊芙兴奋地说着,眼里全都是仰慕之光芒。
“哼,我身在天竺山,只是身不由己。否则,如我去刺杀,绝对不会无功而返。”伊川适时怼了一句。
“李盟主,你说的句句是真?”伊水寒替叶灵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