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其实他有所猜测,应是盟主在考校。但是,考校什么,他确实不知。
智者先愚,可得大智。时时事事,不可故作聪明。这是师傅的教诲,他一直谨记。师傅还提醒他:这不是虚伪,是虚心,是求取大智之道。
“老夫曾与少林弘业方丈论说过佛道。老夫刚才问的,便是方丈曾问老夫的。老夫自问不如公子回答的精当。”
“盟主,晚辈只不过读过几册佛经,取巧罢了。”李凌霄赶紧谦逊回道。
天山“摩诘洞”存有诸多佛家典籍,他自然读过许多。他甚是纳闷,师傅并非佛道中人,因何存有大量佛经?又取名“摩诘洞”?更令他好奇的是,其中不乏许多年代久远的老旧故卷。他暗自猜测,可能都是一些世间孤本。他曾问过师傅,师傅只告诉他,只管读,莫多问。
“公子,莫谦。若是照搬佛经,老夫还是听得出来。你确是研习过不少佛经,才有所得,有所悟。”木老盟主笑着说。然后,脸色整肃,继续说道:“弘业方丈曾与老夫说,觉悟世间苦,且行世间善,方可领导中原武林群伦。公子刚才一句话说得好啊,‘忍受这世间苦,淬炼这世间人,祛除这世间难,乃可立于这无万大千,娑婆世界’。与方丈的佛语有异曲同工之妙。祛难自是行善。如今乱世,我辈中原武林中人,应该将祛除乱世苦难为己任,担起这份担子。中原武林盟更是责无旁贷。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武林中人身负功夫,绝非世间匹夫可比,责任尤为重大。”说道此处,木老盟主停了下来,定定看着李凌霄。
李凌霄一时糊涂起来,不知木老盟主因何要对自己这番说辞。照理说,木老盟主既然有此责任担当,却为何要提前召开这武林盟大会?还要比武抢夺盟主之位?
看到李凌霄疑惑地望着自己,木老盟主叹口气,继续说道:“唉——,公子是不是甚是疑惑?不知老夫为何啰嗦这么多?”
“还请盟主明示。”
“李公子是通透之人,自然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李凌霄点了点头。
“其实这是老夫故意为之,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木老盟主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李凌霄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知道必有下文。
“起初,老夫放出风声,说要推举新的武林盟主。其实老夫也确有此意,这样就可免得打打杀杀,伤了和气。没想到,韦副盟主和邱副盟主都有此意,且谁都不服谁。他们分头拉拢与之相亲相近的各门各派,来我木家堡替他们游说。一时之间,弄得中原武林乌烟瘴气。于是,老夫又放出风声,要比武夺得盟主之位,且可以助拳。但助拳者,必须是中原武林人士。没想到,这二人为了夺得盟主之位,竟然与唐晋两个朝廷搭上了关系。更为可气的是,韦副盟主声称要支持石敬瑭夺江山,请了大晋高手为其助拳。石敬瑭是何许人也?契丹人的一条狗而已。老夫听到这消息后,异常愤怒。随后,再次放出风声,以武论英雄,不可助拳,比武胜出者,中原武林群雄信服者,方可为盟主。”
李凌霄顿时蒙圈了,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多的波折。但是,他又心生疑问,便开口问道:“盟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推举或比武争这个盟主?您继续担任不是更好吗?”
“唉——,说来话长啊。要从哪儿说起呢?那就先说中原武林盟的盟规吧。武林盟自成立之初,便有盟规规定:盟主必是中原武林武功高强之人,德行服众之人。如今老夫年事已高,再加之身负重伤,不得动用内力,形同废人,自然称不上高手,或已不能服众。更是获知,韦、邱二位副盟主觊觎盟主之位日久。老夫还有自知之明,故而提前召开武林盟大会,选出新的盟主。再说柳林一战吧。公子是知道的。多亏天启大师未雨绸缪,召集人手,没有贻误战机。更是多亏了公子仗义出手,才抢夺回传国玉玺。若玉玺落入石敬瑭之手,老夫罪莫大焉。”
“盟主何罪之有?”李凌霄听糊涂了,插了一句。
“是因为那本‘柳林花名薄录’啊。原本初定是邱副盟主要亲自前往天龙寺送达。婉秋这丫头自告奋勇,说多日未见天启大师,甚是想念,请缨前往。老夫未作多想,也是宠溺惯了这两个丫头,便同意了。哪成想,中间出现了如此变故,李公子你是知道的。这番变故,导致花名薄录未及时送达,许多中原武林英雄未曾前往,力量薄弱,致使损失惨重,还间接害死了天启大师。”说到此处,木老盟主黯然神伤。
李凌霄这才明白,为什么木婉秋宁肯舍弃自己的性命,甚至冒着被凌辱的危险,也要让尤焕先将花名薄带走,送到天龙寺。
木老盟主继续说道:“因为此事,老夫与婉秋那丫头甚是自责。邱副盟主也责怪老夫所托非人,话里话外要承担这个责任。他与天启大师交情甚厚,是彼此可换命的交情。他的愤怒,情有可原。唉——,原本邱副盟主与老夫志同,柳林一事,令他对老夫意见颇多。这也是提前召开武林盟大会的缘由之一。还有,石敬瑭已经放出狠话,只要老夫继续担任盟主,他一旦夺取天下,必灭了中原武林盟。”
“盟主,晚辈更糊涂了,这与石敬瑭又有何干系?”李凌霄确实糊涂了。
“此事还要从太原被围说起。被围之初,石敬瑭尚未向契丹求援。一天夜里,他偷偷出城,来到木家堡见老夫。他知道老夫与唐皇李从珂有嫌隙,故而前来。”
“盟主与唐皇李从珂有嫌隙?”李凌霄禁不住问一声。
“是啊。那是李从珂任凤翔节度使之时,他已打算起兵叛乱,前来寻我,想借大唐江山令一用。”
“大唐江山令?”李凌霄不由脱口失声。
“公子应该听说过大唐江山令,这是中原武林盟的印信之一。”木老盟主不疑有他,继续说道:“此令可联络先唐遗老遗少,特别是仍以先唐为正朔的藩王和节度使。李从珂便是看重了这一点,前来相借。中原武林盟的眼线遍布中州各地,老夫已知李从珂想要叛乱,便没有借给他。之所以不借,老夫是怕再起战事,百姓遭殃。于是,那次之后,李从珂便与老夫产生了嫌隙。此事,石敬瑭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木家堡就在三晋大地,是他的管辖范围。”
李凌霄暗自点了点头。对大唐江山令的重要性,他又更深地了解了一重。
木老盟主继续说道:“石敬瑭深夜前来,目的就是争取老夫的支持。他先是利诱。如果老夫将大唐江山令借与他,待解了太原之围,夺取天下,许给老夫家族,人人可高官。若不想当官,可封老夫为天下武林盟总盟主。都是反叛作乱,那时李从珂,我没借,自不会借给他石敬瑭。婉言拒绝之后,石敬瑭又提出,让老夫暗自联络中原武林盟的各门各派,暗中助他解太原之围,封赏条件不变。老夫仍然婉言谢绝了。中原武林盟建盟之初,还有一条盟规:除非外敌入侵,否则不可参与中原官家任何派系纷争。”
听到这一盟规,李凌霄回想起,彭峰曾提起的三次提前召开大会。原来是盟规早有规定。
木老盟主继续说道:“一计不成,石敬瑭又生二计——威逼。他以木家堡上下一百多口的性命,逼迫老夫就范。老夫只能虚以委蛇,拖住他。然后再想办法搬离木家堡,护住一百多口性命。估计石敬瑭猜到了老夫的心思,便动用了第三招——瓦解。当夜,他专门寻到韦副盟主,同样许以高官或天下盟主之位。并让韦副盟主给老夫带话,只要老夫还在盟主的位置上,必倾尽天下兵马,灭了中原武林盟。”
“盟主,武林盟有三位副盟主,为何石敬瑭专寻韦副盟主?”李凌霄问道。
“韦牧啸与李唐朝廷有血海深仇。他反李唐,情有可原。”木老盟主摇了摇头。
原来韦副盟主名叫韦牧啸。
李凌霄没有追问何怨何仇。
木老盟主长叹一声:“唉——,没想到,老夫的拒绝,令石敬瑭丧心病狂,竟认贼作父,引狼入室。不但解了太原之围,还重创唐军。眼下,老夫与石敬瑭算是结下了极深的梁子。思忖再三,为中原武林盟计,还是决定提前召开这次大会,卸任盟主,另选贤能。当然,为了稳住石敬瑭,转移木家堡的上百口人丁,老夫已让韦牧啸将卸任的意思转达了石敬瑭。但是,石敬瑭提出,要韦牧啸接任下一任盟主。若随了石敬瑭所愿,岂不是为虎作伥。故而,老夫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出口风,混淆视听,让众英雄不知底细,是推举盟主?还是比武争夺盟主之位?待明日,老夫自会当场宣布。”
李凌霄这才明白,为何木老盟主刚才一直在强调“放出风声”四个字,原来还有着如此的深谋远虑和诸多无奈。当然,他很是庆幸,明日便召开大会,总算没有错过。
忽然,李凌霄心生两个疑惑,便问道:“盟主,晚辈有两事不明。”
“何事?”
“第一,因柳林花名薄录和传国玉玺之事,石敬瑭难道没有难为您吗?即便您卸任了,石敬瑭应该还会找您的麻烦吧?”
“李公子所言极是。好在此事只有老夫与邱副盟主筹谋,除此之外,只有我那两个孙女和云飞知晓。因此上,石敬瑭到现在应该不知。他将罪责全部安在了天启大师的身上。”
李凌霄心头一颤,暗自寻思:难道是石敬瑭派人杀死了天启大师?难道石敬瑭身边还有天启大师的熟识之人?他自始至终都认定,刺杀大师之人,定是大师熟识之人。
看到李凌霄凝眉沉思,木老盟主主动开口问道:“李公子,第二个不明之事是何事?”
“盟主,若明日宣布盟主的产生办法,是否会造成盟内乱象?据晚辈耳闻,现在各门各派各执己见,拥韦或拥邱的,都有各自阵营。”李凌霄把从吕梁门师兄弟那儿听来的,告诉了木老盟主。
“哼——,都是跳梁小丑罢了。明日,在中原武林群雄面前,他们翻不起浪头。”木老盟主怒哼一声,久居上位的威严,呼之欲出。然后,他又无力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唉——,他俩根本没有资格当这个盟主。韦牧啸拥晋,枉顾民族大义,自不得人心。而邱鹏这人性子太刚,太硬,太急,更无甚谋略,无法领导群伦。”
说完,木老盟主不错眼珠地定定看着李凌霄,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浅笑。
李凌霄被木老盟主看懵了,忙问道:“盟主,您为何如此看着晚辈?”
“李公子,老夫并不是一个多言之人。今晚与你絮叨了如此多,你可明白了老夫用意?”
李凌霄赶忙说道:“还请盟主明示。”其实,他似乎明白了。
“你这个年轻人啊,这是非等老夫亲口说出来啊。”木老盟主指点着李凌霄微微一笑,然后一脸的郑重说道:“今晚把你喊来,最主要目的就是征求你意见,可否参加明日的比武,争夺盟主之位?”
“晚辈愿意参与。”李凌霄没有丝毫犹豫,爽快应下。事关唐晋之争,事关驱逐契丹,他不能拒绝。
“好,好,好。”木老盟主笑了。
“但是,晚辈学艺未精,怕是无法胜出。又初出茅庐,难以服众。届时,盟主莫失望最好。”李凌霄谦逊两句。
其实,这也是他的心里话。才下天山,初出茅庐,与真正高手过招不多,心里确实没底。再者说,担任盟主之人,不单单是武功高强即可,正如老盟主所言,还需服众。自己又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