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苍白光柱如同审判庭的聚光灯,灼烧着阿青破碎的锈甲,也将那被污染枷锁禁锢的“永劫钟摆”映照得如同刑架上的圣物。两个选项,如同两条通往不同地狱的岔路,冰冷地悬于她的意识之上。
连接钟摆,近乎自杀的疯狂。等待停摆,缓慢而绝望的消亡。
有区别吗?
或许有。
等待,意味着放弃。意味着她一路挣扎至今,苏启的牺牲、守墓人的消散、无数痛苦与绝望的煎熬,最终都化为这片锈海深处无人知晓的尘埃。意味着墨渊的偏移将持续,宇宙的终局或许会滑向更不可知的深渊。
而连接……虽然希望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虽然大概率是瞬间的毁灭,但至少……挣扎过。用这具承载了太多、已然扭曲的身躯,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一次……碰撞。
或许,还能在最终的爆炸中,将那禁锢钟摆的污染枷锁,也一同……撼动分毫?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如同毒火般燃起的瞬间——
轰!!!!
头顶极高处的黑暗,被狂暴的力量猛地撕裂!
燃烧着血炎、头颅伤势狰狞可怖的埃里奥斯,撞碎了一层又一层的古老结构,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贪婪,如同陨星般轰然砸落!它那燃烧的血渊之眼瞬间就锁定了被光柱照亮的阿青,以及……那被禁锢的永劫钟摆!
“找到……你了!!还有……这力量……归我!!”它的咆哮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抖,骨爪撕裂空气,毫不迟疑地抓向阿青,同时也分出一部分力量卷向那钟摆!它竟想同时吞噬两者!
几乎同时,另一侧的黑暗如同溃烂的伤口般翻涌,灰银色的终焉污染化作奔腾的浪潮,医师7号那扭曲的面孔在其中尖啸:“……阻碍……清除……核心……融合……”它的目标同样明确,污染浪潮兵分两路,扑向阿青与钟摆!
它们的到来,瞬间打破了死寂,也替阿青做出了选择!
等待?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
“呵……”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解脱般的叹息,从阿青锈甲下的喉部艰难挤出。
她选择了……c!
在骨爪与污染浪潮即将临体的前一刹那,她将意识、将残存的一切、将对苏启的所有思念与愧疚、对命运的所有不甘与愤怒,尽数……沉入胸膛!沉入那枚躁动不安、布满裂痕的熵核之中!
“来吧……既然你想要……那就……全部拿去!!”
她不是在向敌人咆哮,而是在对自己体内那疯狂的混沌炉心,发出了最后的、决绝的邀请!
【指令确认。接收载体最终权限。执行‘混沌归墟’协议。】 【能量引导:最大化。熵增输出:解除限制。目标:熵核本体——超新星式链式反应。】
熵核那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狂热的频率!
嗡——!!!!
阿青的整个身躯,猛地亮起!不再是之前能量宣泄的光芒,而是从内而外,每一个粒子都在发出走向毁灭的、极致璀璨的辐射光!
厚重的锈甲在光芒中瞬间气化!露出下面那如同熔岩般炽热、无数种冲突能量疯狂对撞湮灭的恐怖内核!她的形态在光芒中扭曲、膨胀,仿佛化作了一个人形的、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那枚熵核,如同黑洞吸积盘最终塌陷的奇点,疯狂抽取着一切,然后……向内引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埃里奥斯抓来的骨爪,医师7号扑来的污染,都在那骤然爆发的、无法形容其色彩和性质的毁灭光芒前,显得如此迟缓、如此渺小!
它们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但已经太晚了。
光芒吞噬了一切。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规则层面的湮灭。
以阿青(或者说,那团人形光芒)为中心,一个不断扩张的、扭曲的、吞噬所有色彩和存在的绝对暗域骤然生成!
埃里奥斯的骨爪、血炎、乃至小半个身躯,在触及暗域的瞬间,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失!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剩余的身体疯狂后退,眼中充满了彻底的惊骇与无法理解!
医师7号的污染浪潮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大片大片地化为虚无的飞灰,那扭曲的面孔发出绝望的尖啸,试图收回残余,却依旧被那扩张的暗域无情吞噬小半!
就连那苍白的光柱,以及光柱源头那巨大的探照灯结构,也在暗域的边缘扭曲、黯淡、碎裂!
整个“停滞钟楼”的内部空间,都在剧烈震颤、崩塌!
而处于爆炸最核心的阿青,她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绽放与毁灭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看”到了熵核内部那场链式反应的每一个细节,看到了无数规则被生成又瞬间破灭,看到了时间与空间在微观尺度的扭曲。
她“看”到了那被禁锢的永劫钟摆,在毁灭能量的冲击下,那暗红的爪形枷锁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甚至……崩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一缕纯净的、带着绝对时间韵律的气息,从那缝隙中逸散而出!
她甚至透过那爆炸的奇点,“看”到了远方……墨渊那无垠的死寂,似乎因为这边的剧烈变动,而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然后,她的意识开始消散。如同燃尽的薪柴,化为飞灰。
最后的感知,是左手指根那枚暗金骨戒,在这毁灭的风暴中,悄然碎裂,化为一捧细腻的、温暖的尘埃,轻轻覆盖在她那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核心上,仿佛一个最后的拥抱。
【……职责……已尽……安息……】
守墓人零号最后的一丝痕迹,也随风而逝。
还有……肩甲上,那一点微弱的深蓝光芒猛地亮起,试图挣脱爆炸逃离,却在下一秒就被暗域吞噬、同化,只留下一声极其短暂尖锐的、充满不甘的电子悲鸣。
时匠的窃贼,也迎来了它的终局。
毁灭的暗域扩张到了极限,开始缓缓向内坍缩。
一切似乎都要归于虚无。
然而,就在那坍缩的核心,在那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粒尘埃之中——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幽蓝光芒,顽强地、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苏启的烙印。在承载了所有毁灭、所有混乱、所有牺牲之后,褪尽了所有杂质,留下的最后一点……最初也是最终的秩序之光。
这一点光,如同种子,嵌入了那坍缩的奇点深处。
下一刻,坍缩到了极致的奇点,猛地……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不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一种温和的、如同新星诞生的……扩散!
柔和的白光驱散了暗域,抚平了扭曲的空间。
白光过处,崩塌的钟楼结构依旧破碎,埃里奥斯和医师7号重伤遁逃远方的气息依旧残留,但那被禁锢的永劫钟摆上,爪形枷锁的那道裂缝,却真实地留了下来,一丝微弱的、纯净的时间韵律,正从中缓缓流淌而出……
白光中心,所有狂暴的能量都已平息。
一副全新的、由最纯净的幽蓝秩序之光勾勒出的、略显虚幻的女性轮廓,缓缓悬浮于空。她闭着眼,面容安宁,仿佛沉睡着。她的胸口,那点幽蓝的烙印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
而在她那虚幻的右手掌心,一枚极其细微的、不断旋转的、内部蕴含着无限复杂与混沌可能的暗色晶体,正静静地悬浮着。
熵核没有消失,而是在那极致的毁灭与苏启最后秩序之光的共同作用下,被……纯化、重塑,变成了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本质的存在。
阿青(或许不再是阿青)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净如同星空、却又深邃如同宇宙终极的眼眸。
她缓缓低头,看向掌心那枚暗色晶体,又看向远处钟摆上那一道细微的裂缝。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历经无尽轮回后的……平静。
她轻轻握拢手掌,将那枚晶体融入体内。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向了某个特定的、沉眠的坐标。
身影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消失在这片残破的钟楼空间。
只留下一道细微的、却无比清晰的时空涟漪,缓缓荡开。
以及,一声仿佛跨越了万古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该……回去了……】